第四百四十三章:春露润新茶,旧泉烹新绿
谷雨的露水晶莹剔透,把药铺后山的茶树洗得发亮。新抽的茶芽顶着露珠,像缀了串碎钻,在晨光里闪闪烁烁。小芽儿挎着竹篓钻进茶丛,指尖捏着带露的嫩芽,轻轻一提,芽尖就落进篓里,沾着的露水打湿了篓底,洇出片小小的湿痕。
“别碰着露水,凉。”小石头跟在后面,采茶的动作又轻又快,竹篓里的嫩芽很快堆成了小丘。他看着女儿被露水打湿的刘海,忽然说:“太爷爷说,谷雨的茶最金贵,沾了春露,性子活,泡出来的茶带着股灵气。他总在日出前采茶,说‘露水没干时采的芽,才够鲜’。”
小芽儿举起篓里的茶芽,水珠顺着芽尖往下滴:“爹,这些能炒出多少茶叶?太爷爷也用那口老铁锅炒茶吗?”
“够炒一小罐了。”小石头直起身,指着山下的药铺,“那口铁锅是太爷爷传下来的,锅底都熬出了包浆,炒出来的茶带着股烟火的暖。他说‘铁锅炒茶,就像土灶做饭,得有那股子实在气’。”
阿芷坐在院中的青石板上,看着竹匾里摊晾的鲜茶,嫩芽在晨风里慢慢舒展,露水渐渐收了,留下层淡淡的白毫。她的手指在芽叶上轻轻拂过,忽然说:“你太奶奶炒茶时,总爱在锅边放碗清水,说‘炒得太燥了,就往锅里溅点水,让茶叶喘口气’。她还说,‘炒茶跟做人一样,得有张有弛’。”
小芽儿凑过去,学着阿芷的样子拂过茶芽:“太奶奶,炒好的茶能放多久?”
“放得越久,性子越沉。”阿芷笑了,拿起片芽叶放进嘴里嚼,清苦中带着回甘,“你太爷爷有罐存了十年的老茶,说是留着招待最亲的人。去年你表叔来,他才舍得泡了半杯,说‘老茶像老友,得慢慢品’。”
午后的太阳暖起来,把竹匾里的茶芽晒得半干。小石头支起老铁锅,柴火在灶膛里“噼啪”响,铁锅渐渐泛出热气。小芽儿蹲在灶边添柴,眼睛盯着锅里的茶叶,看着它们在高温下慢慢蜷缩,由绿转褐,像在跳支变形的舞。
“爹,太爷爷炒茶时也哼歌吗?”她添了根柴,火星子“噗”地跳出来。
“哼啊。”小石头用茶筅在锅里翻炒,动作又匀又快,“他哼的调子跟采茶时不一样,沉得多,像在跟茶叶说话。他说‘炒茶得用心听,茶叶舒服了,才肯吐香’。”
镇上的茶商闻着香味来敲门,看见竹匾里的新茶直点头:“苏掌柜的谷雨茶就是不一样,看着就有精神。”他接过小石头递来的一小撮茶样,又说,“当年苏先生的谷雨茶,我得提前半个月来订,晚了就没份了,那香味,能绕着镇子飘三天。”
小芽儿听见了,从竹匾里抓了把半干的茶芽放进茶商的布袋:“张老板,这个您带回去尝尝!太爷爷说,新茶得让懂茶的人先尝。”
茶商笑得合不拢嘴:“这孩子,心眼跟苏先生一个透亮。”
傍晚收工时,夕阳把炒好的茶叶染成了琥珀色。小芽儿帮着把茶叶装进陶罐,封口时特意闻了闻,烟火气混着茶香,暖得人心头发颤。小石头则提着水壶,去后山的泉眼打水,那泉眼是太爷爷当年发现的,说“用这泉水泡茶,能引出茶里的魂”。
夜里,茶香浸着月光,在屋里弥漫。小芽儿趴在桌上,看着那罐新茶,陶罐上贴着她写的“谷雨新茶”,字迹歪歪扭扭,却透着股认真。阿芷坐在旁边,翻着太爷爷留下的茶谱,泛黄的纸页上记着:“炒茶火候:初如鱼游水,中如浪拍岸,末如蚕吐丝——心到,茶自香。”
她知道,旧泉总能烹出新绿,就像这春露润新茶,把前人的手艺、后人的心意,都揉进茶叶里,一年年,一辈辈,在这满是药香的院里,泡出晨露的清,品出烟火的暖,让日子在茶香里,慢慢沉淀出最醇厚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