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四十五章:秋露凝新菊,旧篱缀新黄
白露的清晨,药铺院角的菊圃像被撒了把碎金。各色菊花在露水里醒了,黄的像蜜,白的像霜,紫的像霞,花瓣上滚着露珠,颤巍巍的,像谁不小心打翻了珠宝盒。小芽儿挎着竹篮在菊丛中穿梭,指尖捏着花茎轻轻一折,带露的菊花就落进篮里,沾得篮底湿漉漉的,像铺了层碎玉。
“别碰着花芯,那是菊的魂。”小石头正在给菊花修枝,剪刀起落间,多余的杂枝落在地上,露出更精神的花骨朵。他看着女儿小心翼翼的样子,忽然说:“太爷爷说,白露的菊最有药性,沾了秋露,凉性足,能清肝火。他总在日出前采菊,说‘露水晶莹时采的花,才够净’。”
小芽儿捧着竹篮跑过来,花瓣上的露珠滴在她手背上,凉丝丝的:“爹,这些能晒多少菊花茶?太爷爷也用这竹匾晒菊吗?”
“够晒一大罐了。”小石头放下剪刀,指着院中的竹匾,“那竹匾是太爷爷编的,竹篾细,通风好,晒出来的菊花不焦不霉。他说‘晒菊得见太阳,却不能让太阳直射,就像做人,得有分寸’。”
阿芷坐在廊下的竹椅上,看着竹匾里摊开的菊花,金黄的花瓣在晨光里慢慢舒展,露水渐渐收了,留下淡淡的清香。她的手指在花瓣上轻轻拂过,忽然说:“你太奶奶用菊花做过枕芯,说‘秋睡菊枕,能明目’。她还会把残菊收集起来,和着红糖腌了,说‘来年春天冲水喝,能去春火’。”
小芽儿凑过去,拿起朵黄菊别在阿芷鬓边:“太奶奶,您戴花真好看!太爷爷也给您摘过菊花吗?”
“摘过。”阿芷笑了,眼角的皱纹里盛着阳光,“他采菊回来,总挑朵最大的给我别上,说‘花儿配好人’。有年我生了场病,他就把菊花晒成粉,混在粥里喂我,说‘这菊啊,能把苦日子泡甜’。”
午后的日头暖起来,把竹匾里的菊花晒得微微发卷。小石头把半干的菊花翻了翻,让每片花瓣都能晒到太阳。小芽儿则在菊圃边插篱笆,用细竹条把菊丛围起来,说“别让小鸡啄了花”。
“爹,太爷爷的药经里,是不是也画着菊花?”她绑竹条的动作笨手笨脚,却格外认真。
“画着啊。”小石头指着药柜上的《草药采制要诀》,“他画的菊花,花瓣像带了风,说‘菊有傲骨,画得太蔫就不像了’。他还在旁边写‘宁可枝头抱香死,何曾吹落北风中’,说这是菊的性子。”
镇上的酒楼掌柜闻着菊香来求花,看见竹匾里的菊花直赞叹:“苏掌柜的菊花养得精神,跟苏老先生当年种的一个样。”他接过小石头递来的一小束菊花,又说,“客人们就爱喝咱这的菊花茶,说‘喝着有股子清气,能解秋燥’。”
小芽儿听见了,从竹篮里挑了把最艳的黄菊放进掌柜的竹篓:“李掌柜,这些送您!太爷爷说,好花要让更多人看见。”
掌柜笑着把菊花插进篓里:“这孩子,心眼跟苏先生一个敞亮。”
傍晚收工时,夕阳把菊花染成了橘红色,像燃着的小火焰。小芽儿帮着把晒干的菊花收进陶罐,封口时贴上她写的“白露新菊”,字迹歪歪扭扭,却透着股郑重。小石头则把剪下的菊枝埋进土里,说“说不定能长出新菊来”。
夜里,菊香浸着月光,在院里流淌。小芽儿趴在桌上,看着那罐新茶,陶罐在灯光下泛着温润的光,像藏着个金色的梦。阿芷坐在旁边,翻着太爷爷留下的药谱,泛黄的纸页上记着:“菊采三法:带露采,避雨采,忌雾采——顺天时,方得药真。”
她知道,旧篱总能缀上新黄,就像这秋露凝新菊,把前人的匠心、后人的期盼,都融在花瓣里,一年年,一辈辈,在这满是药香的院里,泡出秋的清冽,酿出岁月的静美,让日子在菊香里,慢慢沉淀出最淡然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