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堡深处,训练区的照明还停留在夜间模式,幽蓝的应急灯光勾勒出钢铁骨架的轮廓,空气中弥漫着机油与消毒水混合的冰冷气味。
野比大雄站在招募处那扇厚重的金属门前,身影在空旷的通道里显得格外单薄。
他是第一个,也是此时唯一前来报道的新兵。
时间早得连轮值的哨兵都忍不住多看了他几眼。
昨天那位面容冷硬,负责招募的教官正从宿舍区走来,看到大雄时,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他锐利的目光在大雄脸上停留了片刻,这张昨天还写满惶恐与迷茫的稚嫩面庞,此刻却被一种与年龄极不相符的阴霾所笼罩,那眼底深处,更仿佛有幽暗的火焰在无声燃烧。
教官嘴唇微动,似乎想询问什么,但最终,所有话语都化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湮灭在冰冷的空气里。
他只是沉默地打开门锁,示意大雄进去等候。
培训教室是由一个旧仓库改造的,空旷而简陋,金属折叠椅整齐排列。
大雄选了一个靠前的位置坐下,双手放在膝盖上,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他低着头,目光没有焦点地落在斑驳的地面上,脑海中不受控制地回放着母亲被岗村强行带走时那绝望的眼神,以及她归来时那破碎的模样。
每一次回忆,都像有一把刀在心脏上来回切割,带来窒息般的痛楚和焚心蚀骨的愤怒。
这痛苦与愤怒,此刻成了支撑他坐在这里的唯一力量。
其他新兵陆续到来,他们脸上带着各式各样的表情,有迷茫,有恐惧,有故作镇定。
也有和大雄相似的,被灾难刻印下的麻木。
没有人交谈,压抑的气氛在教室里弥漫。
教官走到讲台前,打开了巨大的显示屏,里面惨烈的画面冲击着每个人的感官……燃烧的城市,游荡的尸群,绝望的奔逃,以及人类防线被撕裂的瞬间。
“……看看!这就是外面的世界!”
教官的声音如同沉重的鼓点,敲打在每个人的心膜上,打破了教室的死寂。
“我们的家园正在被这些怪物吞噬!我们的文明已经到了最危险的时刻!”
他的目光扫过台下每一张惶恐的脸。
“退缩?躲在这里苟延残喘?我告诉你们,覆巢之下无完卵!如果最后的避难所都失守,等待所有人的只有死亡!我们需要战士!需要敢于直面地狱的勇士!”
“从今天起,你们将在这里接受为期一个月的特殊训练!唯有通过最终的试炼,你们才有资格佩戴上突击队的徽章!它代表的不是特权,而是守护人类最后火种的责任!”
教官的话语如同冰水混合着火焰,浇灌进大雄的耳中。
他紧紧攥着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那细微的刺痛让他保持清醒。
他来这里,不仅仅是为了向岗村复仇,更是要亲手夺回保护母亲的权力,夺回生而为人的尊严。
他不能再是那个需要母亲用屈辱和牺牲来保护的废物了。
下午,初步的规章学习和令人筋疲力尽的体能适应性测试后,大雄领到了分配通知,拖着几乎散架的身体,找到了位于训练区边缘的新宿舍。
依旧是男女混住的六人间,条件比生活区更加简陋。
他推开沉重的铁门,目光扫过靠门两侧上下铺床架上贴着的名签。
当“刚田”和“绿川”这两个姓氏猛地撞入眼帘时,他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了一下,呼吸骤然停滞。
胖虎和圣奈……他们竟然也在这个宿舍?
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涌上心头,有他乡遇故知的微小喜悦,但更多的是被熟人看到自己如此狼狈模样的窘迫,以及害怕让他们失望的惶恐。
他默默地走到唯一空着的下铺,开始笨拙地整理那套散发着消毒水味的粗糙被褥。
他的动作缓慢而僵硬,身体的每一处肌肉都在抗议着白天的超负荷运转。
不知过了多久,宿舍门被“哐当”一声推开,带进一股浓烈的汗水和尘土的气息。
两个身影一前一后走了进来,他们的作训服几乎完全湿透,紧贴在身上,头发也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
“累死本大爷了!”
胖虎那标志性的大嗓门带着沙哑的疲惫,他一边扯着领口透气,一边习惯性地扫视宿舍。
当他的目光定格在正在铺床的大雄身上时,脸上的疲惫瞬间被惊愕取代。
“大雄?!”
胖虎惊呼一声,三步并作两步冲到大雄面前,脸上先是本能地露出看到好友的欣喜,但这份欣喜如同昙花一现,迅速被惊疑覆盖。
他太了解大雄了,以他的性格,如果不是被逼到绝境,绝不可能主动选择这条荆棘之路。
胖虎猛地伸出手,一把抓住大雄的衣领,力道大得让大雄踉跄了一下,他压低了声音,急切而愤怒地问道:
“大雄!你跟我说实话!是不是……是不是阿姨又被维护队那个狗杂种给欺负了?!”
大雄被迫抬起头,对上胖虎那双因为愤怒和担忧而布满血丝的眼睛,那毫不掩饰的关切像一根针,瞬间刺破了他勉强维持的镇定。
他鼻尖一酸,眼眶瞬间就红了,泪水在里面打着转,几乎要不受控制地落下。
他张了张嘴,喉咙却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用力地点了点头。
胖虎看着大雄这副模样,抓住他衣领的手缓缓松开了。
他没有像往常那样大声斥责或抱怨,那粗犷的脸上罕见地流露出一种沉重而复杂的情绪。
他深吸一口气,然后伸出粗壮的手臂,不由分说地将大雄紧紧搂进怀里,用他那厚实的手掌用力拍打着大雄的后背:
“好兄弟,别说了……我都懂。”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更加坚定。
“来了就好!等通过了考核,咱们就是正儿八经的突击队员了!到时候,看哪个王八蛋再敢动阿姨一根手指头!本大爷第一个废了他!”
大雄被胖虎这充满力量的拥抱包裹着,感受着那坚实胸膛传来的温度和心跳,一直强忍的泪水终于滚落下来,但他没有哭出声,只是用力地回抱着胖虎,一下一下地点头,仿佛在用这种方式立下无声的誓言。
一旁的圣奈什么也没说,她坐在床边休息了一下之后,脱下湿透的作训服,随意地搭在床栏上。
她里面穿着一件贴身的运动背心和短裤,勾勒出匀称而充满爆发力的身材线条,汗水在她白皙的肌肤上流淌,映着灯光。
她拿起洗漱篮,对胖虎说了一句,语气温和:
“我要去洗澡了,胖虎,你要不要一起?”
这简单的一句话,却让沉浸在悲伤与决心中的大雄猛地回过神来,他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惊得瞪大了眼睛,视线在圣奈和胖虎之间来回扫视,结结巴巴地脱口而出:
“男……男女混浴??” 脸上瞬间涨得通红。
胖虎被大雄这过度反应逗得哭笑不得,刚才沉重的气氛都冲淡了些许,他无奈地拍了一下大雄的后脑勺,笑骂道:
“你小子!脑子里整天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澡堂当然是分开的!只是去澡堂的那段路是共用的而已!”
“哦……哦……原来是这样……”
大雄这才意识到自己闹了多大的乌龙,臊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连忙低下头,耳根都红透了。
胖虎看着他这副窘样,又忍不住豪爽地大笑起来,笑声驱散了一些训练后的沉闷气氛。
他一边脱下自己脏兮兮的作训服,一边对大雄说,
“不过说真的,就你这小身板,明天的正式训练有你受的!到时候可别哭鼻子!”
“没事。”
大雄抬起头,眼神虽然还带着泪光,却已经重新被一种近乎执拗的坚定所取代。
“再苦再累,我也一定能坚持下来……为了妈妈,我什么都能忍。”
“你啊……”
胖虎看着他眼中那簇陌生的火焰,深深地叹了口气,语气复杂。
“总算是……开窍了!”
他摇了摇头,拿起自己的洗漱用品,和圣奈一起离开了宿舍。
大雄站在原地,还能隐约听到门外传来胖虎粗声粗气地给圣奈说“那小子还以为男女混浴呢,笑死我了”的声音,以及圣奈极其轻微的哼声。
大雄默默地继续整理床铺,心中五味杂陈。
不久,宿舍里其他几位陌生的室友也陆续训练归来,他们看到新来的大雄,大多只是投来好奇的一瞥,或简单地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在这末世的地堡之中,每个人都背负着自己的故事和伤痛,有限的精力只能用于应对训练,鲜少有多余的热情用于寒暄。
大雄也乐得清静,慢慢适应着新环境。
第二天清晨,尖锐的哨声如同钢针般刺破地堡训练区尚存的睡意。
大雄和其他新兵迅速套上新发的作训服,在通道中列队,跑步进入那片依托山体开辟的露天训练场。
一位面色黝黑的中年男人早已背着手站在场地中央,他没有多余的废话,直接拿起挂在胸前的哨子,用力一吹,然后指向那条蜿蜒向上,布满碎石的崎岖跑道:
“全体都有!三公里越野,热身!最后十名,加罚五百个深蹲!行动!”
命令如同鞭子抽下,人群瞬间涌动起来。
大雄被裹挟在其中,开始了第一次正式训练,起初的几百米,他还能勉强跟上大部队的尾巴。但很快,崎岖不平的路面,不断爬升的坡度开始无情地消耗他本就贫瘠的体力。
他感觉自己的肺部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每一次呼吸都变得灼热而艰难。双腿如同灌满了铅,每抬一步都感觉肌肉在撕裂般的酸痛中抗议。
跑到一公里左右时,大雄的视线开始模糊,耳边只剩下自己如同破风箱般剧烈的喘息和心脏疯狂擂鼓的声音。
他终于支撑不住,一个趔趄跪倒在地,双手撑着粗糙的地面,干呕起来,胃里空空如也,只能吐出一些酸水。
“起来!野比大雄!给我站起来!”
教官不知何时跑到了他身边,拿着电子喇叭,几乎贴着他的耳朵,震得他耳膜嗡嗡作响。
“看看你周围!看看那些还在跑的人!想想你为什么来这里!想想你的家人!他们可能正在外面被那些怪物追赶!可能正在某个角落里忍饥挨饿,等着你去救他们!
人类的未来就扛在你们这群菜鸟的肩上!我们已经到了最危险的时刻!趴在地上装死,能救得了他们吗?能拯救人类吗?不能!只有跑起来!只有变得更强!才能杀出一条血路!
为了生存!为了你们心中想要守护的人!跑!给我跑起来!”
教官的话语,尤其是“家人”和“守护”这两个词,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大雄几乎放弃的意识上。
母亲那充满期盼的眼神,出木杉信任的目光,如同黑暗中燃起的火炬,瞬间驱散了他身体的疲惫和精神的涣散。
“啊!!!”
他发出一声近乎野兽般的低吼,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重新站了起来,他不再去想那仿佛没有尽头的跑道,只是死死盯着前方,拖着如同不属于自己的身体,顽强地向前挪动。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但他没有再停下。
当他终于踉跄着冲过终点线时,直接瘫软在地,像一条离水的鱼,大口大口地贪婪呼吸着混浊的空气,感觉全身的骨头都像是散了架。
然而,地狱才刚刚开始。
接下来的仰卧起坐、引体向上、俯卧撑等一系列基础体能训练,如同没有间隙的狂风暴雨,接踵而至。
教官的呵斥声,秒表的滴答声,同伴们粗重的喘息和偶尔支撑不住的嘶吼,构成了训练场的主旋律。
大雄的体力早已透支殆尽,完全是凭借着一股不服输的意志在强行支撑。
做俯卧撑时,他的手臂颤抖得如同秋风中的落叶,身体一次次几乎贴到地面。
仰卧起坐时,他感觉自己的腹部肌肉仿佛在燃烧,每一次卷腹都伴随着剧烈的酸痛,
引体向上更是他的噩梦,那冰冷的单杠仿佛遥不可及,他拼尽全力,也只能勉强完成几个不标准的动作,手掌很快就被磨破了皮,火辣辣地疼。
但他仍旧没有放弃,因为他不能倒下,至少,不能是第一个倒下。
当上午的训练终于结束时,大雄感觉自己的身体已经不再属于自己,他是被两个状况稍好一些的队友拖回休息区的。
他甚至没有力气去拿午餐,只是瘫在长凳上,眼神空洞地望着天花板,仿佛灵魂已经离体。
短暂的午休后,是理论课程。
在一间简陋但配备了大型显示屏的教室里,新兵们得以暂时从体能的折磨中解脱,却要面对精神上的又一次冲击。
屏幕上清晰地展示着目前已知的各类丧尸资料:
【感染者】:
最常见的初期丧尸,保留了基本的奔跑能力,力量略高于常人,但头部是致命弱点,结构相对脆弱。
【急速者】:
令人胆寒的存在,速度远超常人,动作敏捷,能够进行短距离爆发冲刺,甚至能凭借本能做出规避子弹的动作,是前线士兵的主要威胁之一。
【丧尸猫 \/ 地狱犬】:
由感染病毒的动物变异而来,体型或大或小,但普遍速度更快,攻击性更强,擅长潜伏和群体攻击,犬类变异体尤其危险。
【捕食者】:
最新发现并命名的恐怖变种,通常从严重伤口处生长出恶心的触手或巨大肉瘤,形态各异,有的四肢着地爬行如猎豹,有的手臂异化成巨大的骨质刀刃。
它们的力量,速度和对环境的适应力都远超普通感染者,是清理行动中最不愿遇到的敌人之一。
看着屏幕上那些狰狞扭曲的身影,大雄背后惊出了一身冷汗,对末世残酷的认知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度。
但他攥紧了拳头,心中没有退缩。
他来到这里,就是要直面这些怪物,用手中的武器,为母亲,也为自己,杀出一个安全的未来。
下午的训练如期而至,并且毫不意外地再次升级。
五公里负重越野,背上那重达二十公斤的负重背包,大雄感觉自己的脊梁都要被压弯了。
山路更加崎岖难行,每迈出一步,都需要调动全身的力气。
肺部的灼烧感,心脏的狂跳……各种生理上的极限信号不断冲击着他的大脑,放弃的念头如同恶魔的低语,一次次响起。
“不行了……真的不行了……”
“放弃吧,太痛苦了……”
每到这个时候,他就想起岗村那张令人作呕的脸,想起了自己跪地哀求的无助。
不!他不能放弃!他咬紧牙关,甚至将下唇咬出了血痕,咸腥的血味在口中弥漫,反而刺激着他麻木的神经。
他死死盯着前方队友的背影,将自己几乎涣散的意志力拧成一股绳,纯粹靠着一种不服输的执念,一步一步艰难地向前挪动。
当他终于拖着仿佛已经不属于自己的身体,最后一个踉跄着冲过终点线时,整个人直接扑倒在地上,剧烈地干呕起来,眼前阵阵发黑,连呼吸都变得极其困难。
晚上解散的哨声,如同天籁。
大雄瘫在自己的床位上,连动一动手指的欲望都没有。
“喂!大雄!”
胖虎那熟悉的大嗓门响起,他虽然也满头大汗,作训服湿透,但精神状态明显比大雄好上不少。
他走到大雄身边,用脚轻轻踢了踢他:
“可以啊你!第一天正式训练,居然撑下来了!”
大雄勉强抬起头,对着胖虎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这时,绿川圣奈也从他们身边走过,她同样汗流浃背,几缕发丝黏在额角和脸颊,但她的步伐依旧稳定,眼神清明。
她利落地脱下厚重的作训服外套,然后拿起放在床下的洗漱篮,转头看向胖虎:
“一起吧,胖虎。”
胖虎这次没多话,只是闷闷地“嗯”了一声,胡乱抹了把脸上的汗,抓起自己的毛巾和肥皂,跟上了圣奈的脚步。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宿舍,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里回响。
门外隐约传来圣奈清冷的声音,断断续续,像是隔着一层水幕:
“……别再用冷水直接冲头,跟你说了几次了……”
胖虎含糊的应答声传来,带着疲惫和不甚在意的嘟囔:
“知道了知道了,老大……”
他们的交谈声和脚步声混杂在一起,随着距离拉远,逐渐变得模糊,最终消失在走廊拐角,只留下地堡通风系统低沉的嗡鸣。
宿舍内,大雄依旧维持着面朝下瘫倒在床铺上的姿势,像一尊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的雕塑。
听着胖虎和圣奈的对话,大雄忽然意识到,那个看似冰冷绿川圣奈,其实也有着细致和关心同伴的一面。
只是她的关心,从不轻易表露,总是包裹在那层冷静甚至有些疏离的外壳之下。
不过他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去思考了,每一寸肌肉都在尖叫,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酸痛的胸腔。
外界的声响仿佛来自另一个遥远的世界,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沉入这片无声的黑暗里,抓紧这片刻的喘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