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帅府的邀约，像一块巨石投入苏晚晴看似平静的生活，在她心底激起不小的波澜。
苏守仁则是喜忧参半，喜的是女儿似乎真的入了霍少帅的眼，忧的是那少帅府龙潭虎穴一般，女儿此去是福是祸难以预料。
他反复叮嘱苏晚晴要谨言慎行，切莫冲撞了贵人。
苏晚晴自己倒是很快镇定下来。
穿越九个世界，什么阵仗没见过？
大不了任务失败，意识滞留，现实世界身体彻底玩完……
呸呸呸，不能这么想！
为了回家，必须成功！
赴约当天，苏晚晴精心打扮了一番。既不能太过隆重显得刻意，也不能太过随意失了礼数。
她最终选了一身浅碧色暗纹软缎旗袍，款式简洁，只在领口和袖口缀了一圈同色系的蕾丝边，长发用一根简单的白玉簪子松松绾起，脸上薄施脂粉，整个人看起来清雅脱俗，又带着江南女子特有的水秀温柔。
少帅府坐落在法租界边缘一处闹中取静的地段，与督军府的张扬霸气不同，这里更像是一座戒备森严的私人庄园。
高耸的围墙，紧闭的铁门，门口持枪站岗的卫兵眼神锐利，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肃杀之气。
递上请柬，经过严格的检查后，苏晚晴才被一名面无表情的卫兵引着，走进了这座传闻中的少帅府。
府内面积颇大，绿树成荫，道路整洁。
主体建筑是一栋灰白色的三层西式洋楼，线条冷硬，风格简约，几乎看不到什么多余的装饰，与苏晚晴想象中军阀府邸的奢华靡丽大相径庭，处处透着一种冷峻、高效、乃至压抑的气息。
引路的卫兵将她带到洋楼门口，便由一位穿着藏蓝色布褂、管家模样的中年男子接手。
“苏小姐，这边请。少帅在花厅等候。”
管家语气恭敬，却同样没什么温度。
穿过空旷冷清的大厅，沿着一条铺着深色地毯的走廊走到底，是一间朝南的玻璃花厅。
花厅里采光极好，摆放着一些耐阴的绿色植物，靠窗的位置设有一套藤编的桌椅。
霍寰卿就坐在那里。
他今天穿着一身舒适的深灰色便装，没有穿军装时那股迫人的煞气，但身姿依旧挺拔如松。
他手里拿着一份文件正在翻阅，阳光透过玻璃窗洒在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上，勾勒出冷硬的线条。
听到脚步声，他抬起头，目光如鹰隼般精准地落在苏晚晴身上。
“少帅。”苏晚晴停下脚步，依着规矩微微屈膝行礼，姿态优雅，声音轻柔。
霍寰卿放下文件，做了个“请坐”的手势。“苏小姐不必多礼。”
苏晚晴依言在他对面的藤椅上坐下，姿态端庄，双手交叠放在膝上，眼观鼻，鼻观心，一副标准的闺秀做派。
管家无声地退下，很快有女佣送上茶具和点心。
精致的白瓷茶壶，配着同套的茶杯，点心是几样西式的糕点和中式的酥饼，摆放得十分讲究。
“听闻苏小姐来自江南，想必对茶道颇有心得。”
霍寰卿亲自执起茶壶，动作不算优雅，却带着一种军人特有的利落精准，为她面前的茶杯斟了七分满。
茶汤色泽清亮，一股清雅的香气随之弥漫开来。
“这是新到的龙井，尝尝。”
“少帅谬赞了，晚晴只是略知皮毛，不敢在少帅面前卖弄。”
苏晚晴谦逊地回答，双手捧起茶杯，先观其色，再轻嗅其香，然后小啜一口，让茶汤在舌尖稍作停留，才缓缓咽下。
整套动作流畅自然，带着一种浸润到骨子里的优雅。
“汤色清澈，香气清高，滋味甘醇，确是顶级的狮峰龙井。少帅好品味。”
她这番品茶的姿态和恰到好处的点评，显然超出了霍寰卿口中“略知皮毛”的程度。
他深邃的眸子里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讶异。
【目标人物霍寰卿对宿主好感度：+2。当前好感度：12\/100。】
苏晚晴心中微动。
看来，展现符合大家闺秀身份的才艺，也能加分。
“苏小姐过谦了。”
霍寰卿也端起自己的茶杯，喝了一口，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她，“苏小姐来沪上已有数日，可还习惯？”
“多谢少帅关心。沪上繁华，与江南景致大不相同，晚晴还在慢慢适应。”
苏晚晴放下茶杯，语气温顺。
“哦？有哪些不习惯？”
霍寰卿似乎对这个话题有些兴趣，追问道。
苏晚晴斟酌了一下用词，露出一个略带困扰的浅笑：“譬如这交通，汽车电车，人来人往，比老家热闹许多，有时也觉得有些喧嚣。再譬如……”
她顿了顿，似乎有些不好意思，“这里的饮食偏甜，不如家乡清淡。”
她说的都是些无伤大雅的生活细节，符合一个初来乍到的深闺小姐的人设。
霍寰卿听着，脸上没什么表情，也不知道信了没有。
他换了个话题：“听说苏小姐在老家时，除了读书习字，还学过音律？”
苏晚晴心里咯噔一下。
来了！
这才是他今天找她来的真正目的吧？
调查她？
她面上不动声色，依旧温婉应答：“是，家父为晚晴请过先生，教导过一些古琴和昆曲，只是晚晴资质愚钝，未能精通，只是略懂些皮毛，聊以自娱罢了。”
她刻意强调了“古琴”和“昆曲”，这是符合苏晚晴江南闺秀身份的才艺，与她本身精通的小提琴截然不同。
霍寰卿点了点头，没再继续追问音律的事情，反而像是闲聊般问道：“苏小姐对当下的时局，有何看法？”
这个问题就有些敏感和超纲了。
一个深闺小姐，哪里懂什么时局？
苏晚晴立刻露出茫然又有些无措的神情，轻轻摇了摇头：“晚晴愚钝，平日只读些诗词杂记，对时政……不甚了解。家父也常说，女子无才便是德，不让晚晴过多关注这些。”
她将不谙世事的闺秀形象扮演得淋漓尽致。
霍寰卿看着她，眼神深邃，让人看不透他在想什么。
他忽然拿起旁边小几上放着的一份报纸，随意地翻开一版，指着上面一幅模糊的照片问道：“这西洋乐器，苏小姐可认得？”
苏晚晴抬眼看去，那是一则关于某国领事馆举办音乐会的报道，配图是交响乐团的照片，其中清晰地可以看到一位乐手正在演奏小提琴。
她的心脏猛地一缩，几乎要跳出胸腔。
他果然在试探！
他怀疑她？！
电光火石之间，无数念头在她脑中闪过。
承认？不，绝对不能！
苏晚晴不应该认识小提琴！
否认？会不会显得太刻意？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好奇和一丝不确定，仔细看了看那图片，然后微微蹙眉，摇了摇头：“这……样式好生奇怪，不像古琴，也不像琵琶……晚晴孤陋寡闻，不曾见过。这是何物？也是乐器吗？”
她的语气带着纯然的好奇，没有丝毫破绽。
霍寰卿盯着她的眼睛，那双清澈的眸子里只有疑惑，没有一丝一毫的闪躲或惊慌。
他沉默了几秒，才合上报纸，淡淡道：“嗯，一种西洋乐器，叫小提琴。”
“原来如此。”苏晚晴恍然点头，随即又露出温婉的笑容，“西洋的东西，确实新奇。”
【目标人物霍寰卿对宿主好感度：+1。当前好感度：13\/100。】
这1点好感度加得苏晚晴心惊肉跳。
这算什么？
是对她刚才表现“合格”的奖励，还是打消了他部分疑虑的表示？
接下来的时间，霍寰卿没有再问什么出格的问题，只是随意地聊了些沪上的风土人情，偶尔提及一些书画鉴赏方面的话题，苏晚晴都谨慎地应对着，既不过分显露才学，也不至于一问三不知，始终维持着“有一定教养但见识有限”的闺秀形象。
茶喝了两巡，点心也略动了动，气氛看似平和，实则暗流涌动。
苏晚晴能感觉到，霍寰卿那双锐利的眼睛，始终在观察着她，不放过她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和动作。
这时，管家走了进来，在霍寰卿耳边低语了几句。
霍寰卿眉头微蹙，对苏晚晴道：“苏小姐，稍坐。我有军务处理，去去就回。”
“少帅请便。”苏晚晴连忙起身。
霍寰卿离开后，花厅里只剩下苏晚晴一人。
她暗暗松了口气，一直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
这家伙的气场太强，跟他待在一起，简直像是在走钢丝。
她不敢随意走动，只是安静地坐着，目光不经意地扫过花厅的陈设。
除了植物和桌椅，角落里还放着一个红木书架，上面摆放着一些书籍和文件。
她的目光掠过那些书脊，大多是军事、政治、历史类的书籍，还有一些外文原版书。
忽然，她的目光被书架顶层一个不起眼的相框吸引住了。
相框是背对着外面的，看不到里面的照片。
是什么照片，让他放在书架上，却又背对着外面？
是不想看到，还是不想让别人看到？
强烈的好奇心驱使着苏晚晴。
她看了一眼门口，确认无人，便小心翼翼地站起身，踮起脚尖，伸手轻轻将那个相框拿了下来。
相框里是一张黑白合影。
背景似乎是一所军校，两个穿着军校制服的年轻男孩勾肩搭背地站在一起，笑容灿烂，充满了青春的朝气。
其中一个眉眼冷峻，依稀能看出是少年时期的霍寰卿。而另一个……
苏晚晴仔细看着那个陌生的少年，他长得眉清目秀，笑容阳光，与旁边冷着脸但眼神透着一丝轻松的霍寰卿形成鲜明对比。
这应该是他很重要朋友吧？
为什么要把照片藏起来？
她正看得出神，身后忽然传来一道冰冷的声音：
“你在干什么？”
苏晚晴吓得手一抖，相框差点脱手。
她猛地转身，看到霍寰卿不知何时已经回来了，正站在花厅门口，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眼神锐利如刀，紧紧盯着她手中的相框。
那目光，带着被侵犯领地的暴怒和一种深沉的痛楚。
苏晚晴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完了！被抓包了！
“少……少帅，”她慌忙将相框放回原位，因为紧张和害怕，脸色有些发白，语无伦次地解释，“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看到它倒放着，好奇……”
霍寰卿大步走过来，一把抓起那个相框，看也没看，直接塞进了书架的抽屉里，动作带着一股压抑的怒火。
他转过身，居高临下地看着苏晚晴，周身散发出的低气压几乎让她窒息。
“好奇？”他冷笑一声，语气冰寒刺骨，“苏小姐的好奇心，未免太重了些。”
“对不起，少帅！是晚晴失礼了！”
苏晚晴低下头，声音带着一丝颤抖，是真实的害怕。
她感觉霍寰卿此刻的眼神，比街头面对刺客时还要可怕。
霍寰卿紧紧盯着她，胸膛微微起伏，似乎在极力压制着情绪。
花厅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每一秒都变得无比漫长。
苏晚晴甚至能听到自己过快的心跳声。
她不知道等待她的会是什么。
训斥？赶出去？
还是更严重的后果？
【系统！救命！好感度是不是暴跌了？】
【当前目标人物霍寰卿对宿主好感度：13\/100。暂未检测到下降。】
没降？
苏晚晴一愣。
他都气成这样了，好感度居然没降？
这不合常理啊！
就在她忐忑不安之际，霍寰卿周身那骇人的气势，却慢慢地、一点一点地收敛了起来。
他深吸了一口气，再开口时，声音虽然依旧冰冷，但那股杀意已经消散。
“罢了。”他吐出两个字，目光从她身上移开，看向窗外，“你回去吧。”
这就让她走了？
苏晚晴有些不敢相信，但还是如蒙大赦，连忙行礼：“是，晚晴告退。”
她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花厅，在管家一如既往的“恭送”下，走出了少帅府那扇沉重的大门。
坐上回程的汽车，苏晚晴才彻底放松下来，后背惊出了一层冷汗。
太险了！
差点就前功尽弃！
她回想着霍寰卿看到照片时的反应，那不仅仅是愤怒，更深的是一种……痛苦。
那张照片，那个阳光的少年，一定与他内心深处某个重要的创伤有关。
【系统，能查到照片上另一个人是谁吗？】
【权限不足，无法查询与目标人物深度心理创伤直接相关的具体信息。】
果然。苏晚晴叹了口气。
不过，这次意外倒也让她窥见了一丝霍寰卿冰冷外壳下的裂痕。
那个看似无坚不摧的军阀少爷，心里也藏着不为人知的伤痛。
而他没有因为她的冒犯而降低好感度，是不是说明，在他心里，对她的印象已经不仅仅是“一个有点特别的商贾之女”了？
或许，那13点的好感度里，已经开始掺杂了一丝极其微弱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容忍？
回到苏公馆，苏守仁早已等候多时，急切地询问情况。
苏晚晴只拣好的说，比如少帅请她品茶，聊了些风土人情，对她还算客气，至于后面的惊魂一刻，则被她轻描淡写地略过，只说自己不小心碰倒了东西，惹得少帅有些不快，便提前让她回来了。
苏守仁虽然有些遗憾，但觉得女儿能全身而退已属不易，便也不再深究。
夜深人静，苏晚晴躺在床上，复盘着今天在少帅府的经历。
霍寰卿的试探，说明他对她并非全无怀疑，或许是因为她几次三番的“巧合”出现，或许是因为她身上某些不经意流露出的、与“苏晚晴”人设不符的气质。
而那张照片，则意外地指向了他内心的秘密。
救赎救赎，首先要了解他因何而痛苦，因何而冷漠。
那张照片，那个少年，或许是一个突破口。
只是，经过今天这么一遭，霍寰卿短期内恐怕不会再轻易见她了。
她得想办法，制造新的、不那么刻意的机会。
就在苏晚晴苦思冥想下一步计划时，几天后，她却收到了一个来自霍寰卿副官送来的小礼盒。
礼盒里，安静地躺着一本线装的、看起来有些年头的……琴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