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露崖的雾气还没散透,银白的露水沾在崖边野菊上,滚成颗颗碎钻。
林星回蹲在草丛里,指尖刚碰到叶片就猛地缩回:
“无量你个天尊!这露水比道爷练戟还冰手!”
他拎着陶盆往苏月跟前凑,盆里只接了半底露水,还溅湿了道袍前襟。
萧月落正帮苏月铺展开药箱,闻言回头瞥了眼:
“让你学般若施主用禅杖引露,偏要逞能下手接。”
她伸手替林星回拂去肩头草屑,红衣袖摆扫过陶盆边缘,惊起一圈涟漪。
“小心些,苏月妹妹说晨露沾了人气就失了药性。”
“道爷这不是想快点嘛!”
林星回嘟囔着摸出醉仙葫芦,拔开塞子抿了口酒。
“阿兰若还在西域等药呢,总不能让人家姑娘家扛着血蛊硬撑。”
话音未落,就见叶凌霄提着满满一陶罐露水走来,黄衫下摆沾着泥点,显然是绕到了崖顶背风处。
“逞口舌之快不如多做事。”
叶凌霄将陶罐往石台上一放,星河长明剑斜倚在旁,剑穗上的银线在雾中泛着微光。
沈富贵立刻凑上去,掏出锦缎衬里的木盒:
“还是凌霄兄弟靠谱!这露水可得好好装着,回头炼出解药,西域矿脉的分红少不了大家的!”
苏月已将青瓷瓶中的月华草取出,草叶在晨光中舒展,银辉顺着叶脉流淌。
她先将月心泉水倒入玉碗,再挑了三片草叶浸进去:
“灵汐谷主说需浸泡三个时辰,得让月华之力与泉气相融。”
指尖划过碗沿,她忽然蹙眉。
“奇怪,草叶边缘怎么泛黑了?”
众人闻声围拢,就见原本莹白的草叶尖梢竟凝着点点墨色,像是被毒素浸染。
般若连忙上前,禅杖在玉碗旁轻敲三下,淡金光晕笼罩碗身:
“阿弥陀佛,似有邪祟之气。”
光晕流转间,墨色缓缓消退,却并未完全消失。
林星回握紧三清戟,戟身玄甲纹路隐隐发亮:
“道爷就说摩罗教没安好心!定是他们在附近布了暗哨,蛊气飘过来污染了草药!”
他说着就要往崖下冲,被萧月落一把拉住手腕。
“急什么?”
红衣少女指尖微凉,眼神却很清亮。
“灵汐谷主说密道直通西域边境,摩罗教暗哨定然藏在出口附近。现在出去打草惊蛇,反倒误了炼药。”
她转向林惊鸿,“林将军,可否劳烦你带些人守住密道出口?”
林惊鸿颔首,玄铁虎符在掌心摩挲:
“放心,玄甲军旧部已布下警戒,若有异动即刻回报。”
说罢便带着两名随从离去,靴底踏过晨露的声音渐远。
沈富贵突然一拍大腿:
“有了!我这有万宝行特制的防虫香囊,里面掺了龙涎香,能驱蛊气!”
他从怀里掏出几个绣着金线牡丹的香囊,挨个分给众人。
“这可是西域贡品,一枚能抵十两银子呢!”
苏月将香囊挂在药箱旁,重新检视月华草:
“还好只是表层沾染,浸泡时多换几次月心泉水便可。”
她抬头看向般若。
“还要麻烦大师每隔半个时辰净化一次,避免蛊气渗入草芯。”
“贫僧分内之事。”
般若双手合十,在石台上盘膝坐下,禅杖横放膝头,开始低声诵经。
梵音透过晨雾散开,崖边的露水竟似更澄澈了些。
林星回闲不住,蹲在苏月身边看她整理药材。
见她拿出一小包青灰色药粉,便好奇发问:
“这是啥?闻着像晒干的青苔。”
“这是清蛊散,药王谷的独门秘药。”
苏月笑着解释,指尖捻起一点药粉展示给他看。
“师父说当年林静姝前辈改良过配方,能中和大部分蛊毒。”
她忽然想起什么,从药箱底层翻出个小瓷瓶。
“这里还有阿兰若派人送来的血蛊样本,得比对药性。”
瓷瓶打开的瞬间,一股腥甜气息扑面而来。
林星回下意识捂住鼻子:
“无量你个天尊!这玩意儿比东厂缇骑的腐骨爪还难闻!”
萧月落及时递过一块熏香帕子,轻声道:
“忍忍,苏月妹妹需要它查探蛊性。”
苏月将少许蛊毒样本滴入另一碗月心泉水,刚要加入清蛊散,就见水样突然沸腾起来,化作一团黑雾。
叶凌霄瞬间拔剑,剑光劈散黑雾:
“是活蛊!”
黑雾落地处,几只指甲盖大的黑虫蠕动着,被般若的佛光一照,立刻化作脓水。
“这不是普通的血蛊。”
苏月脸色凝重,指尖捏着玉峰针挑起一点脓水。
“虫身有倒刺,与药王谷记载的摩罗教噬心蛊特征完全吻合!”
她忽然想起云州矿毒的事。
“林静姝前辈说过,曹瑾仁与摩罗教勾结炼蛊,看来阿兰若中的就是他们新炼的蛊种。”
林星回猛地站起身,三清戟在石台上顿出闷响:
“道爷就知道这群妖人没好事!等救了阿兰若,非得端了他们的老巢不可!”
醉仙葫芦在腰间晃动,酒水撞击壶壁的声音格外清晰。
萧月落闻言眼神微动,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软剑流云的剑柄。
她想起父亲萧忆情失踪前,曾在信里提过 “摩罗教炼蛊需活人献祭”,当时只当是江湖传言,如今看来竟是真的。
或许父亲的失踪,就与追查此事有关?
“月落?发什么呆呢?”
林星回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苏丫头说要开始炼药了,得用《悬壶济世音谱》镇压药性,你要不要帮忙护法?”
红衣少女回过神,嘴角扬起笑意:
“当然。”
她走到苏月身边,软剑横放在石台上。
“我守着你,有任何异动立刻出声。”
沈富贵早已搬来一尊铜制丹炉,炉身刻着繁复的药草纹路,是他从万宝行西域分号调来的。
“这炉子可是当年药王谷定制的,能聚气保温!”
他拍着炉身炫耀,却没注意炉底有道裂痕,刚倒进去的月心泉水竟渗出了几滴。
“小心漏水!”
苏月连忙提醒,伸手去扶炉身。
林星回眼疾手快,先一步用内力托住丹炉:
“道爷来稳住!”
内丹功运转间,淡金色内力顺着炉身流转,将裂痕暂时封住。
“沈胖子,你这破炉子差点坏了大事!”
“失误失误!” 沈富贵挠着头赔笑,“回头我给苏姑娘换个金的,不,玉的!”
待一切准备就绪,苏月将浸泡好的月华草放入丹炉,再加入清蛊散、雪莲粉等药材,最后倒入月心泉水。
“般若大师,麻烦您护法,星回哥,劳烦你用月华心法稳住炉温。”
她取出玉箫,放在唇边试了试音,清越的箫声立刻在崖间回荡。
箫声起时,丹炉中的药液开始翻滚,银辉从炉口溢出,与般若的佛光交织成网。
林星回掌心贴在炉底,月华心法运转不息,额角渐渐渗出汗水。
萧月落默默递过帕子,指尖不经意碰到他的手背,两人都愣了一下,随即相视而笑。
叶凌霄靠在崖边树干上,看似在警戒,目光却不时飘向丹炉。
见苏月额发被汗水打湿,他悄悄折了支带着露水的野花,犹豫片刻又放下。
终究还是没好意思送过去。
半个时辰后,炉中药香愈发浓郁,带着淡淡的月华气息。
苏月忽然加快箫声节奏,玉峰针在她指间翻飞,不时挑入药粉:
“快成了!但蛊气突然变盛,得再加一味镇邪的药材!”
众人皆是一惊,就见炉口银辉中竟夹杂着黑色雾气,像是有无数小虫在里面蠕动。
林星回运转内力压制:
“无量你个天尊!这蛊毒还挺顽固!”
醉仙葫芦突然发烫,他随手将葫芦凑到炉口,秘银葫芦竟吸走了大半黑雾。
“是月华心法与葫芦相呼应了!”
苏月喜道。
“星回,继续引导内力,我加龙涎香!”
沈富贵立刻递过香囊,苏月拆开倒出少许香末,刚入炉就见黑雾剧烈翻滚,似在抗拒。
萧月落突然注意到炉壁上的黑雾聚成了奇怪的纹路,像是某种标记:
“苏月妹妹,你看那纹路像不像倒五芒星?”
苏月循声望去,瞳孔骤缩:
“是摩罗教的圣徽!这血蛊果然是他们炼制的!”
就在此时,丹炉突然剧烈震动,炉盖被顶起半寸,黑色蛊气喷涌而出。
叶凌霄剑光一闪,将蛊气劈散:
“不好!蛊毒要反噬!”
林星回立刻加大内力输出,月华心法与内丹功同时运转,炉身的玄甲纹路虚影浮现,才勉强压住异动。
苏月没有慌乱,箫声陡然转高,《悬壶济世音谱》的净化之力透过音波注入炉中。
般若诵经声也随之加重,佛光如潮水般漫过丹炉,黑雾在双重压制下渐渐消散。
三个时辰的煎熬过后,炉口终于涌出纯粹的银辉,药香中带着沁人心脾的暖意。
“成了!”
苏月收箫而立,指尖因用力过度泛白,却难掩笑意。她小心打开炉盖,里面是一汪莹白的药液,月光洒在上面,竟折射出星图纹路。
林星回松了口气,瘫坐在石头上:
“道爷的内力都快耗空了,这解药比打十个缇骑还累。”
萧月落递过水囊,笑着帮他擦汗:
“辛苦道爷了,回头给你买最好的女儿红。”
沈富贵凑上前,盯着药液直流口水:
“这就是能解血蛊的神药?看起来比玉露还金贵!”
被苏月敲了下手背才讪讪收回目光。
苏月将药液装入玉瓶,刚要盖塞子,忽然发现瓶底沉着一点黑色残渣。
她用玉峰针挑起细看,残渣竟化作一只极小的蛊虫,背上刻着 “摩罗” 二字。
“果然是他们的手笔。”
她脸色凝重。
“这蛊虫能依附药力潜伏,看来摩罗教早有后手。”
萧月落心中一动,忽然想起灵汐谷密道中似乎见过类似的蛊虫痕迹。
当时只顾着赶路没在意,如今想来,那痕迹极有可能是父亲留下的。
父亲精通蛊术,说不定曾与摩罗教交手。
她下意识摸向腰间的 “忠” 字匕首,这是父亲留下的唯一信物,或许能从中找到线索。
林星回见她神色异样,关切问道:
“月落,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没事。”
萧月落回过神,将匕首握紧。
“我只是在想,既然血蛊与摩罗教有关,或许能从他们那里查到我父亲的消息。”
她抬头看向众人,眼神坚定。
“等送解药给阿兰若后,我想深入查查摩罗教的底细。”
林星回立刻站起身,三清戟往肩上一扛:
“道爷陪你去!不管萧大叔藏在哪,道爷都帮你找出来!”
叶凌霄也点头:
“多个人多份力量,我也去。”
苏月将玉瓶小心收好:
“解药需尽快给阿兰若服用,咱们先启程去西域迦南地宫。路上正好商议查探摩罗教的事。”
般若合十道:
“贫僧愿以佛法相助,超度邪祟。”
沈富贵拍着胸脯:
“万宝行在西域有不少暗线,找人行踪的事包在我身上!就是这解药的护送费......”
话没说完就被林星回敲了脑袋。
晨雾渐散,朝阳爬上崖顶,将众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林惊鸿带着随从返回,汇报说密道出口的摩罗教暗哨已被清除,还搜出了带有潇湘十八剑剑痕的令牌。
萧月落接过令牌,指尖抚过熟悉的剑痕,眼眶微微发热。
这是父亲的独门剑招。
“走吧!”
林星回率先迈步向密道走去,醉仙葫芦在腰间晃出轻快的节奏。
“道爷先送解药救阿兰若,再陪月落找爹!管他摩罗教还是东厂,敢挡道的都得吃道爷一戟!”
萧月落紧随其后,红衣在晨光中格外耀眼。
她握紧手中的令牌,心中默默道:爹,我一定会找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