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对的黑暗与死寂，是水牢永恒的主题。
时间在这里失去了意义，唯有刺骨的冰寒和体内那如同附骨之疽的侵蚀之力，在不断提醒着林澈，他正一步步滑向死亡的深渊。
不！
绝不能死！
林澈紧守着灵台最后一丝清明，如同在惊涛骇浪中紧抓着一叶扁舟。全部的心神，都沉溺于体内那微弱却顽强的循环之中。
那丝源自万象源纹的混沌暖流，在神秘引气法的驱动下，沿着那条隐晦而玄奥的路径，艰难却坚定地运行着。它如同最忠诚的工匠，一点点修复着被寒毒之水和林蟒殴打所造成的损伤，抚平淤青，疏通被寒气阻滞的细微经脉。
更令他心惊的是，这暖流运行之时，竟隐隐与周围那无处不在的、混杂着污秽与寒毒的环境产生了一种奇异的对抗与……汲取？
不，并非汲取这里的污秽寒气，而是他体内的万象源纹，仿佛一个极其挑剔的筛选者，在暖流循环的过程中，竟能从这恶劣的环境中，强行剥离出极其稀薄的、一种近乎本源的能量粒子，融入暖流之中，使其缓缓壮大。
这个过程缓慢得令人发指，但确确实实在发生！
这发现让林澈精神大振！
这意味着，即便在这种绝灵封禁之地，他依旧拥有提升的可能！这万象源纹和其配套的引气法，其层次，恐怕远超他的想象！
他不再去思考其他，摒弃了一切杂念，甚至暂时将滔天的恨意压在心底，全身心地沉浸在这奇妙的修炼之中。意识跟随着那丝暖流，在黑暗中内视己身，感受着每一次微不可察的强化。
不知又过去了多久，或许是一天，或许是更久。
“嘎吱——”
水牢石门再次被推开。
依旧是林蟒。他提着那盏昏黄的油灯，脸上带着一丝迫不及待的残忍和戏谑。他这次来，是准备验收“成果”的。在他想来，经过这几日的折磨和寒毒侵蚀，林澈就算不死，也该只剩半条命，精神恐怕早已崩溃，到时再逼问认罪书，必然手到擒来。
然而，当油灯的光芒再次照亮那个被吊着的身影时，林蟒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预想中奄奄一息、精神涣散的场景并未出现。
林澈依旧被铁链锁着，浑身湿透，衣衫褴褛，裸露的皮肤上布满青紫的伤痕。但……他的头微微抬起，那双在黑暗中睁开的眸子，竟不像上次那般死寂，反而透出一种令人心悸的平静，甚至……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冰冷的锐利！
就好像，被困在这里的不是一个囚徒，而是一头在黑暗中默默舔舐伤口、积蓄力量的凶兽！
“你……”林蟒心中莫名一慌，随即涌起一股被冒犯的怒火。这废物，凭什么还用这种眼神看他？！
“看来，这水牢的滋味，还没让你学乖！”林蟒咬牙切齿，将油灯挂在墙壁的钩子上，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巧的玉瓶，脸上露出狰狞的笑容，“既然普通的苦头你不怕，那就让你尝尝这个——‘蚀灵散’！”
他拔开瓶塞，一股辛辣刺鼻的气味顿时弥漫开来。
“这玩意儿，可是专门用来对付那些不听话的修士的！只需一点点，就能让你经脉如同被万蚁啃噬，痛不欲生！而且，它会加速你体内灵力的消散！我倒要看看，等你修为尽废，变成真正的废人，还能不能这么硬气！”
林蟒说着，眼中闪过狠毒的光芒，就要将瓶中的粉末倒入水中。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林澈，忽然开口了，声音依旧沙哑，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
“林蟒。”
林蟒动作一顿，下意识地看向他。
“你左胸下三寸，旧伤未愈，每逢阴雨天气，便如针扎般刺痛，运转灵力至‘膻中穴’时，必有瞬间的阻滞。对吗？”
林蟒的脸色骤然一变，如同见了鬼一般，瞳孔猛地收缩！
他左胸下的暗伤，是多年前与人争斗留下的，极为隐秘，就连家主林傲都不知道！这废物……他怎么知道？！而且还说得如此精准！
“你……你胡说什么！”林蟒厉声喝道，但声音里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惶。
林澈没有理会他的否认，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继续扫视着他，混沌色的光芒在眼底深处一闪而逝。在他的“视野”中，林蟒体内的灵力运行轨迹清晰可见，那处旧伤导致的灵力节点淤塞，更是如同黑夜中的灯火般明显。
这是万象源纹带来的另一种能力——洞察！或者说，是那“解析”之能应用于活物身上的初步体现！
“你修炼的‘莽牛劲’刚猛有余，柔韧不足，强行冲击‘气海穴’三次，虽勉强突破至筑基中期，却已伤及根基。若不及时调理，三年之内，修为必然后退，终身无望筑基后期。”
林蟒的脸色彻底变得煞白，握着玉瓶的手都开始微微颤抖。
这……这不可能！他修炼的弊端，自己心知肚明，也曾暗中寻访药师，得到的结论与林澈所说一般无二！这废物……他怎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难道他一直在隐藏？不可能！他明明是个连引气都困难的废柴！
惊骇、恐惧、难以置信，种种情绪瞬间淹没了林蟒。
而林澈，要的就是他这一瞬间的心神失守！
就在林蟒因内心震撼而动作停滞的刹那，林澈动了！
他并非挣脱铁链——那不可能。而是将这几日苦苦修炼、积攒下来的所有源纹暖流，骤然集中于未被锁链完全束缚的右腿！腰部猛地发力，带动右腿如同蓄势已久的毒鞭，狠狠踢向水面！
“哗啦——！”
冰冷的污水被巨大的力量激起，化作一道浑浊的水幕，劈头盖脸地朝林蟒泼去！
这突如其来的攻击，完全出乎林蟒的意料！他正处于心神剧震之时，根本来不及反应，顿时被浇了个透心凉！辛辣刺鼻的蚀灵散粉末有不少被水花溅起，反而沾了他自己一身！
“啊！我的眼睛！”林蟒惨叫一声，蚀灵散接触到皮肤，立刻传来一阵灼痛和麻痒，他慌忙用手去擦，更是弄得满脸都是，顿时更加狼狈不堪。
而林澈，在踢出这一脚后，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整个人瘫软下去，靠在冰冷的石壁上，剧烈地喘息着。右腿传来阵阵撕裂般的痛楚，但他嘴角，却勾起了一抹冰冷的弧度。
这一下，虽然伤不到林蟒根本，但足以让他狼狈万分，更重要的是——击溃了他的心理防线！
“你……你这个怪物！妖孽！”林蟒一边手忙脚乱地擦拭着脸，一边用惊恐万状的眼神盯着林澈，仿佛在看什么洪荒凶兽。蚀灵散的药力开始发作，让他感觉浑身都不舒服，那种万蚁啃噬的感觉虽然轻微，却足以让他胆寒。
他再也不敢停留，也顾不上去管林澈了，像是后面有厉鬼追赶一般，连滚爬爬地冲出水牢，重重地关上了石门。
水牢再次陷入黑暗。
但这一次，林澈的心，却如同点燃了一簇火焰。
他验证了两件事：
第一，万象源纹带来的“洞察”之能，对于修为低于或接近自己的对手，有着惊人的效果，可以直指其弱点！
第二，哪怕身处绝境，只要利用得当，依旧有反击的可能！
虽然刚才那一击耗尽了他这几日积攒的大部分力量，身体也因强行发力而受了些内伤，但值得！
他缓缓闭上眼睛，再次沉入修炼。
这一次，他引导那微弱的暖流，重点滋养受损的右腿和因爆发而有些震动的内脏。同时，他分出一丝心神，尝试着将那种“洞察”的能力，应用于自身。
内视之下，他“看”到了自己体内更多细微的损伤，看到了那封禁符文在经脉中形成的阻碍节点，甚至隐隐“看”到了胸口那枚玉佩，正散发着微不可察的混沌光晕，与自己的心脏跳动保持着某种奇妙的同步，一丝丝温和的能量正持续不断地融入自己的血液，汇入那源纹暖流之中。
这玉佩，果然不凡！它似乎在主动护主，并辅助源纹的运转。
“林傲，林峰……还有林家……”林澈在心中默念，每一个字都带着刻骨的寒意，“等着吧……这水牢，困不住我太久！”
他不再仅仅是求生，更是在利用这水牢的极端环境，利用那寒毒之水和方才危机的刺激，来磨砺己身，加速对万象源纹和那神秘引气法的理解与掌握。
黑暗的水牢，对于其他人是绝地，但对于开始初步觉醒万象源纹的林澈而言，却仿佛成了一座另类的……修炼熔炉！
蚀灵散的辛辣气味还在空气中若有若无地飘荡，与腐臭、阴冷混杂在一起。
但林澈的呼吸，却逐渐变得悠长而平稳。
一丝比之前更加凝练、带着微弱混沌光泽的暖流，在他体内重新滋生，沿着那玄奥的路径，开始了新一轮的循环。
灵觉初显，蟒毒淬体。
破局之刃，已在黑暗中悄然磨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