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前，军团抵达了绿洲。
果然不出西恩所料，这个原本是兽人的哨所，并没有遇到任何活物。
无数白惨惨的骨头被堆到旁边一座沙坑之内，蒙上一层黄沙；废弃的营地残骸被推倒，一把火烧了个干干净净；遗址内到处都是臭烘烘的气味，一不留神就会踩到掩埋在沙下的排泄物。
如果要彻底清理出一块适合人类驻扎的区域，需要耗费很长时间，这也不是本军团应该要做的事情，率领这只军团的罗兰爵士将战士们带到附近高处的沙丘，在两个连绵在一起的山头设立了掎角营地。
每个人都在忙碌。
暮空从背着的行囊里拿出简易帐篷开始搭建——由于是大军在一起行动，需要随时加入战斗，因此帐篷便无需隐藏在沙下，只做防风防砂用途，免得入睡后被风卷的浮沙灌入口鼻发生意外。
而夜间的防寒则交给魔晶取暖工具，以及每个人都背着的宽大棉服。
就在行军包裹上方，被团成一个卷，这让暮空觉得自己特别像一个填线宝宝，有种梦回西线战役的既视感。
西恩则是用魔法为附近支起的大锅添水生火，战士们将背着的食材胡乱丢入其中，再倒入一袋调味料，等着煮沸就算大功告成。
像这样的锅，有上百个，他一个人就要负责至少十个。
他们现在还能吃上一顿热饭，但等两天后，若是补给还没到，就只能再啃三天干粮，再接下来就得自己想办法了。
暮空切实感受到了战争的压抑。
这和自己想的完全不同，并非鼠标一框一点，A过去那么简单，原来就单单A过去这个过程中，都有这么多门道。
西恩觉出小精灵的状态不佳，其实这是每一个初次走上战场的人都要经历的过程，只要坚持两天，就自然而然学会了苦中作乐，身体也会逐渐适应。
但仍需他这种老兵去开导。
“怎么样，后悔没？”西恩本来是打算用‘叫你不听我的话’作为开场白，但考虑到自己的身板可能扛不住少女压抑之下的重击，临时又改成：“不过现在后悔也晚啦，坚持坚持，我看看能不能在完成第一个合约期之后申请把你调回去吧？”
小精灵签的是雇佣长约，每十五天发放一次工资，这便是一个合约期。
若是佣兵胆敢不告而别，那就是比逃兵还严重的重罪，毕竟打仗可不是儿戏，但若是在战事不紧张的前提下进行申请，指挥官也会酌情同意提前解除合同。
暮空沉默片刻，执拗摆手，用一句前世人最常用的话之一作答：“不用，来都来了。”
都坚持十五天，那距离一个月也就不远了，一个月，再怎么样都能找得到那个所谓叫寂腐的兽人了吧。
西恩眯起眼睛，没有多说其他：“嗯，好。”
他心里还是很高兴的，枯燥漫长的军旅生涯能有小精灵在身边陪着，一定会增添许多乐趣。
所以他是不希望少女提前离开的。
然而暮空却被打开了话匣子：“……唉，我是没想到，打仗原来是这样的。不知道敌人在哪就算了，连他妈友军在哪都不知道。”
有个人倾诉一下，也蛮好的。
“其实我也是第一次参与主动进攻，”西恩挠挠头，不止是他，周围还得有相当一部分士兵也同样如此，从兽人越过龙脊山脉南侵开始，人类就在持续败退，一直采取守势。他抬头张望一圈：“不过等会儿我能帮你问问，嗯……这样咱们心里也算有个底。”
“问谁？”
“那边，罗兰爵士。”西恩指向一个即便在沙漠中都没脱过亮银铠甲的白发老头，他正从山丘底下往上方走，巡游自己的营地，并对不满意的地方进行指正。
暮空于是也跟着扬起头，长耳微微摆动，从周围一片杂乱的闲聊谈话声中，分辨老爵士中气十足的嗓门：
“看……谁教……摆在这……挡路……影响……”
随着他比比划划，几名士兵也立即将刚刚埋下的木桩重新挖出，又往前挪了几米。
爵士继续向上走，一阵夹着沙砾的冷风吹来，让暮空不由打了个哆嗦，将棉服丢到西恩身上，自己也跟着披上另一件，爵士的声音也更加清晰：
“不要喝绿洲里的水！你是想生出什么感染病吗……还想洗澡？等你满身生疮，我可不会管你，随军牧师也不会在你身上浪费魔力的！”
他执拗顽固的声线，符合了少女对老一代人的刻板印象。
这位指挥官，实力也不弱，起码也有10级的水准。
西恩将棉衣穿好，向已经走到附近的爵士招手：“罗兰，罗兰爵士。”
“阁下，”爵士立即走过来：“有什么事？”
他这一支军团是有传奇高手坐镇的，就在另一处山头上；但传奇级别的高手只能做威慑用途，不能随意参战，免得被兽人一方同样隐藏起来的传奇级伺机偷袭——如果本军团坐镇的传奇级被重伤或是击杀，那剩下所有人，在茫茫大漠中就成了待宰羔羊。
所以他对于真正能参加战斗的军团第二高手西恩，有着足够的尊敬。
“是这样，我有些担心，”西恩看了自己的小精灵一眼，继续询问：“咱们的友军在哪里，一旦发生意外，附近有能来支援的人吗？”
罗兰没有犹豫，当即从铠甲内侧拿出一张地图，摊在地上，并用严厉的目光扫视，无声屏退了包括暮空在内的一切战士，只留西恩在身边，指头在上面划来划去：“您瞧，咱们现在位于这里，按照作战计划，如果没有意外，附近应该会有两支友军部队分别驻扎到了这儿和这儿，只要向天空发出信号弹，他们一定能看到，并在一小时内驰援。”
这算是军事机密，理论上不应该被非指挥系统的人知道，但也不是那么的机密。
而且他也乐得卖大法师一个面子。
“不过我认为起码最近两天都应该是很安全的，”他继续说：“如果我是兽人的指挥，便会放任人类军团深入到沙漠腹地之后，再利用兽人生存能力强，单兵战斗力高的优势进行骚扰，并在咱们穿过沙漠后疲惫不堪时，在殉道者要塞附近进行决战。”
说完又用严厉的目光看了一圈，发现只有那个俊俏的小精灵耳朵一颤一颤，明显在利用优秀的听力偷听。
不过他也不好说什么，毕竟这是大法师带的禁脔，听就听吧。
西恩接着问出自己的担忧：“可咱们的军队数量……还不够决战吧？”
之前都还只能做到防守呢，现在突然要主动进攻，怎么可能打得过。
若是在沙漠另一端被击败，难道让溃军再跨越整个沙漠逃回金沙湾吗，到时候十个能逃回一个就不错了，一不小心整个金沙湾防线都会宣告失守。
这回轮到罗兰愣住半晌了，良久才继续回答：“无妨，城里已经开始大肆招募佣兵军团，如果战事紧急，还会启动临时法案强行征召佣兵参战。另外从阳戟来的五千援军明天应该就会抵达金沙湾，稍作休整就会开赴前线，而且南方的贵族们也会凑出一支不下万人的军团陆续支援……”
这些都是战前会议说过的内容，西恩阁下在临出发前几天都是一副无精打采眼圈浮肿的样子，所以当时是压根没听吗？
听说当时他刚刚订婚，对象还是一只精灵……唔，年轻人，偶尔纵欲也能理解，不过行军途中怎么还带着一只男精灵，莫非他是双性恋？
大城市的贵族果然花，当初自己极力阻止孙子到阳戟进修，看来是作对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