技术科的门把在陆昭掌心沁出薄汗。
他盯着手机屏幕上那张照片,雨滴顺着窗户玻璃蜿蜒而下,在匹配对象:韩明远的字迹上晕开一道水痕。
楼道声控灯突然熄灭,黑暗里他听见自己喉结滚动的声音——这是他等了十年的答案,却又来得如此刻意。
门内传来仪器嗡鸣,混着郑小曼的轻咳。
陆昭深吸一口气推门,消毒水气味裹着冷空气扑来。
技术科的白墙被顶灯照得发白,郑小曼正弯腰调整显微镜,马尾辫垂在浅蓝色制服后,听见动静抬头时镜片闪过一道光:陆老师,你来得正好。她推了推眼镜,指尖点向操作台上的证物盒,纽扣的全检报告刚出来。
陆昭的目光扫过报告末尾的鉴定人签名,郑小曼的钢笔字在生物样本匹配度99.7%下方压得极重,墨迹洇开米粒大的圆。
他想起前一刻那条匿名短信,喉间泛起铁锈味:和韩明远的比对结果呢?
郑小曼的手指顿在键盘上。
她抬头时睫毛轻颤,像是被这个问题惊到:我们没拿到韩明远的dNA样本。她点开电脑里的文档,但技术科用纽扣上的皮屑做了亲缘比对——屏幕蓝光映着她的脸,和十年前第三起受害者指甲缝里的生物样本,匹配度99.7%。
陆昭的指节抵在操作台边缘,指甲几乎掐进肉里。
他想起父亲日记本里夹着的旧照片:二十岁的陆振华穿着警服站在解剖室门口,身后穿白大褂的男人背对着镜头,后颈有块淡褐色的胎记——那是当年11·23案的重要嫌疑人,却在警方锁定前人间蒸发。
而韩明远现在的模样,恰好遮住了后颈。
陆老师?郑小曼的声音拉回他的思绪。
她递来一只密封袋,里面装着枚泛旧的金属纽扣,王浩说你要调当年的证物清单?
我让人把资料送来了。
走廊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沈清抱着一摞档案冲进来,发梢滴着雨水,律政套装的肩线被淋得发皱。
她把一张泛黄照片拍在操作台上,水珠溅在纽扣密封袋上:看这个。
照片边缘卷着毛边,是明远基金会成立初期的合影。
穿西装的韩明远站在中间,左后方站着个戴眼镜的年轻男人,藏青制服领口别着枚字纽扣,和证物袋里的几乎一模一样。
沈清的指尖戳在男人胸前:我翻了三个小时基金会旧档案,这个人叫周正,当年负责医院物资管理。
陆昭的瞳孔微微收缩。
他想起父亲日记里夹着的就诊记录——11·23案第二名受害者最后出现的地方,正是明远基金会资助的第一所慈善医院。
郑小曼已经拿起放大镜比对两枚纽扣,金属纹路在强光下显出细微划痕:材质、刻痕完全一致,应该是同一批次定制。
周正后来呢?陆昭问。
沈清翻开最上面的档案,纸张摩擦声像极了父亲日记本的脆响:基金会记录显示他三年后离职,但社区档案里查不到任何痕迹。她的声音低下来,就像......被抹去了。
操作台上的手机震动。
王浩的视频通话弹出来,实习生的脸挤在屏幕里,背景是堆满旧案卷的办公室:陆老师!
我找到11·23案的捐赠记录了!他举起一张泛黄的纸,周正当年负责给医院运送解剖教材——
解剖教材?郑小曼凑近屏幕,11·23案的受害者都有被专业手法切割的痕迹,凶手懂解剖学......
所以韩明远让周正当替罪羊?沈清的指甲掐进掌心,但周正的纽扣出现在新案现场,说明他可能根本没离开......或者......
或者这是韩明远故意留下的误导线。陆昭打断她。
他盯着照片里周正的眼睛——那双眼在泛黄照片里泛着冷光,和韩明远出席慈善晚会时的笑一模一样。
他想起匿名短信里的检测报告,韩明远的名字被红笔圈得渗出血色,他在玩猫鼠游戏,每一步都算好了我们会查到这里。
雨不知何时停了。
陆昭回到办公室时,窗台上父亲的日记本摊开着,潮湿的纸页在晚风里掀起一角。
他摸出台灯打开,暖黄光晕落在两个字上,忽然注意到页脚有行模糊的字迹——是父亲用铅笔写的,被岁月磨得几乎看不清:K不是终点,是起点。
他的呼吸骤然急促。
指尖轻轻摩挲那行字,铅笔灰沾在指腹上,像极了十年前停尸房里落的灰。
父亲最后一次出警前,就是用这支铅笔在日记本上写字,说要去医院查那个穿K纽扣的实习生。
窗外传来汽车鸣笛声。
陆昭抓起手机,通讯录翻到的名字。
老李是父亲当年的老同事,现在退休在郊区钓鱼。
他的拇指悬在通话键上,最终按下保存,将手机倒扣在日记本上。
月光透过纱窗落在K不是终点,是起点的字迹上。
陆昭摸出颈间的警徽项链,金属贴在皮肤上凉得刺骨。
他知道,明天天亮时,他会给老李打那通电话——关于11·23案,是否真的存在一份七人名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