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昭的后颈突然泛起凉意。
铁门闭合的闷响撞在耳膜上。
手电筒的光在墙上晃了晃,他强迫自己稳住呼吸——父亲的日记里写过,地下实验室的通风管道年久失修,铁门闭合时气流扰动会发出这种声音。
可此刻,那道经过变声处理的广播声就像蛇信子,正顺着通风口传出来。
。他对着墙上的刻痕低声念出数字,指尖在上顿住。
十年前父亲牺牲那晚,他躲在警队档案室的资料柜里,亲眼看见父亲在笔记本最后一页写红月07,墨迹未干就被凶手的电话叫走。
此刻水泥墙上的刻痕比墨迹深三倍,像用刀尖剜进去的,与的一字之差,在他太阳穴上敲出闷响。
昭,信号源定位到你头顶三层。沈清的声音从耳机里传来,带着电流杂音,是通风管道的检修层。她的呼吸声比平时重,陆昭能想象她正站在警车旁,手机屏幕的冷光映着她紧抿的唇——方才他坚持要独自下去时,她攥着他战术腰带的手指几乎要掐进皮料里。
他仰头照向天花板,霉斑覆盖的水泥板上果然有块活动盖板,边缘沾着新鲜的铁锈。
刚举起手要推,耳机里突然响起小林的惊呼:陆哥!
无人机画面传过来了!
陆昭迅速摸出战术目镜戴上,视网膜上立刻浮现出模糊的画面——无人机正穿过地下三层的防火门,金属门框上挂着生物实验室的铜牌,绿漆剥落处露出红眼计划四个阴刻大字。
镜头扫过积灰的实验台,最后停在墙角的老式广播设备前。
一个穿白大褂的背影正在调试旋钮。
他转身时,目镜里的画面突然清晰——那张脸与韩明远有七分相似,只是眼角多了道从眉骨延伸到下颌的疤痕。
韩启明。陆昭的牙齿几乎咬碎这个名字。
三个月前他在韩明远的慈善晚宴上见过家族合影,照片里站在韩明远身侧的老者,正是韩氏集团名义上的退休顾问。
当时韩明远介绍这是他亦师亦父的导师,现在想来,那笑容里藏着的分明是狼看猎物的目光。
广播声再次响起,这次变声器效果退去,露出沙哑却沉稳的中年男声:陆昭,你比你父亲更敏锐。韩启明抬手敲了敲广播设备,当年他站在这里时,用了整整三小时才认出我。
陆昭的手指扣住战术腰带的快拔扣,那里别着防狼喷雾——他早料到会有正面交锋,但没料到对方会主动暴露身份。你不是导师,是韩明远的共谋。他故意把咬得很重,十年前杀我父亲的枪,是你递的吧?
枪是我递的,但扣扳机的是你父亲自己。韩启明突然笑了,白大褂下的肩膀抖动着,他举着枪指着我太阳穴时,我说老陆,你孩子还在幼儿园等你——然后他的手就抖了。
陆昭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母亲去世早,他是父亲独自带大的,幼儿园放学等爸爸的记忆突然涌上来:褪色的滑梯,他蹲在角落数蚂蚁,直到路灯亮起才看见父亲跑过来,警服后背全是汗。你骗他。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我妈走后,我爸根本没再婚。
我没骗他。韩启明的手指划过实验台上的玻璃罐,里面泡着半截染血的白大褂布料,是他自己骗自己。
当年11·23案的第七个受害者,穿的就是你父亲买给的红裙子。
陆昭的手电筒地掉在地上。
光束斜着照向韩启明脚边,他这才发现对方脚边有个金属箱,箱盖上刻着与墙上相同的。
箱子缝隙里露出几截电线——是炸弹。
地面发现隐藏控制台!老王的大嗓门突然炸响,小陆,你脚下的实验室连接着全市交通监控!陆昭低头,看见地面瓷砖有块颜色发浅,用鞋尖一撬,果然露出嵌在地下的键盘。
屏幕亮起的瞬间,他的脸被蓝光笼罩——监控画面里,沈清正站在警车旁,手机贴在耳边;小林在驾驶座上疯狂敲键盘,后颈全是汗;甚至还有他方才在楼梯间蹲下查看鞋印的画面,连他睫毛的颤动都拍得一清二楚。
从你踏进医院大门开始,我就在看你表演。韩启明的声音里带着欣赏,你检查鞋印时的姿势,和你父亲当年一模一样。他抬起手,指节在广播按钮上轻叩,知道为什么选今天吗?
十年前的今晚,你父亲就是站在这里,听我说完所有真相。
陆昭弯腰捡起手电筒,稳稳照向韩启明的眼睛。真相?他冷笑,你所谓的真相,是用无辜者的血写实验报告,是用慈善基金会洗钱,是让韩明远替你当白手套?
你错了。韩启明突然收敛笑意,我是你父亲的最后希望。
当年他查到红眼计划的核心,却不肯相信自己追查了三年的凶手,是每天和他下棋的老韩头。他指了指自己脸上的疤,这道伤是他拿警棍砸的,他说老韩,你要是真无辜,就和我去局里说清楚——可他不知道,局里档案室的钥匙,我早配好了。
父亲牺牲后,警队档案里关于11·23案的关键物证全部失踪,原来......
所以他死了。韩启明的语气像在说天气,他举着枪冲进来时,我正在烧最后一份实验记录。
他扑过来抢火盆,子弹走火......他摊开手,多完美的意外,连法医都信了。
实验室的灯光突然骤暗。
陆昭抬头,看见韩启明按下了墙上的红色按钮——应急灯开始闪烁,红光在他脸上投下血斑。现在轮到你了。韩启明走向那只金属箱,你父亲没杀我,是因为他相信我还有救。
你呢?他的手搭在炸弹的密码锁上,你会杀我吗?
陆昭的指甲掐进掌心。
他能看见炸弹的倒计时:03:57。
韩启明的白大褂口袋里露出半支注射器,里面装着浑浊的液体——可能是毒药,也可能是解药。
他的目光扫过实验台,发现角落里有台老式摄像机,镜头正对着他们。
昭,炸弹型号是c4,老王说需要三分钟拆解。沈清的声音突然清晰,但控制台显示,这颗炸弹连接着全市十个信号源,拆任何一个都会触发连锁爆炸。她顿了顿,他要的是同归于尽。
陆昭摸向战术腰带的微型摄像头——从进门开始,所有对话都在实时传输。沈清,把画面切到全市公共屏幕。他盯着韩启明的眼睛,让所有人看看,慈善家背后的魔鬼长什么样。
韩启明的瞳孔收缩了一下。
他显然没料到陆昭会选择公开,而不是冲过来抢炸弹。你以为公开就能赢?他扯动嘴角,当年你父亲也这么想,结果呢?
结果是他的儿子站在这里。陆昭向前走了一步,光束在两人之间划出分界线,他没做完的事,我来做。他摸出录音笔,按下播放键——里面是方才韩启明的自白,法律会审判你,不是用子弹,是用你自己的话。
韩启明的手在密码锁上顿住。
远处传来警笛声,由远及近。
陆昭知道,沈清已经联系了特警队,小林黑进了医院的门禁系统,老王正在定位炸弹的备用电源。
你输了。陆昭说。
韩启明突然笑了。
他松开密码锁,转身走向实验台,拿起那支注射器。你以为我会像你父亲期待的那样,束手就擒?他把注射器扎进自己脖子,红眼计划的最后一个实验体,是我自己。
陆昭冲过去时,韩启明已经瘫倒在地。
他的皮肤开始泛红,像被剥了皮的虾。告诉韩明远......他的声音越来越弱,别学我......留......后手......
警笛声撞开实验室的门。
陆昭蹲下身,摸向韩启明的脉搏——已经停了。
他抬头,看见沈清正站在门口,身后是举着枪的特警。
她的银链在红光里闪了闪,和十年前那个月光下的夜晚一模一样。
结束了。沈清说。
陆昭站起身,战术目镜里的监控画面全部黑掉。
他摸出手机,打开父亲的旧相册,里面夹着张泛黄的照片:年轻的陆振华和韩启明站在医院门口,两人勾着肩,笑得像兄弟。
他轻声说,才刚开始。
远处传来救护车的鸣笛。
陆昭走向门口,沈清伸手拉住他。
她的手很凉,但很稳。
这次,我们一起。她说。
陆昭笑了。
他握住她的手,走出实验室。
红光中,墙上的在他们身后投下长长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