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一上午,正陪爸爸妈妈说话,春子打电话来,问她:“你姐和你姐夫走了?
她答:“嗯,昨天上午我们全家送他们到火车站。”
春子说:“你们家人真重感情,我家谁也不送谁。我哥和梁红也昨天走,没人送。”
她想想,笑了,说:“你别说,我好像很难想象你、或者你爸妈去送他们的情形。”
春子也笑:“就是呀,是很奇怪吧?可你们家人好像就送的很自然。”
她说:“确实。我们每年春节接送我大姐姐夫已经成固定节目。”
春子问:“哎,你姐同意把婷婷转银城来了没?”
她说:“同意了,他们先去那边办转出手续,如果没问题开学就转过来了。”
春子说:“应该没问题,那能有啥问题。太好了,到时让我妈给一中打个招呼。”
她说:“嗯,好。”
春子问:“你今天来我家不?要不我跟高平我俩去你家吧,今年春节还没去你家拜过年,你家过年人太多了!”
她说:“好呀,你俩过来吧,我在家等你俩。你俩什么时候过来?”
春子说:“那我俩现在就打的过去呗,很快就到!”
放下电话,她跟爸爸妈妈商量:“春子和高平马上过来,说给你们拜个晚年。我是等他们来,今天,就在咱家,跟他们说我不想去上海了,还是去她家单独跟她说?”
妈妈说:“你还是单独跟她说吧,好一点。”
几分钟后,春子和高平到了,进门就对她爸爸妈妈说:“给叔叔阿姨拜个晚年!”
爸爸妈妈客气地把两人让进客厅,妈妈给两人端了茶来。等爸爸妈妈带上客厅门出去,高平说:“你爸妈真客气!感觉压力好大。”
春子说:“就是,你家也是,贼客气,搞得人很不自在。我家好像就没有给客人泡茶的习惯,自己家人谁渴了就拿碗倒一碗白开水喝。”
她笑,说:“习惯问题。大二暑假,我陪我妈去我爸老家,不管去谁家做客,都是先上一杯明前龙井茶,他们自己也喝茶。”
高平说:“我家没这习惯,自己也很少喝茶,对你客气说明重视你!”
春子有点儿幸福又有点儿矜持地笑。她感觉好像过了个年,他们两个人的关系更亲密了,大概因为有了双方父母的默认,关系公开,更正式化。所谓“名正言顺”,大约如是。
春子说:“哎,好多同学都走了,好像除了留在银城上班的,差不多都走了。”
高平说:“毕业第二年回来的人最多,明年你们就不会有这么多同学回来了。”
她笑,说:“男同学都去拜见未来的老丈人丈母娘,女同学都去见未来的公婆了。”
春子说:“确实,今年好像已经有几个同学带了男朋友或者女朋友回来过年。”
她笑说:“我熟悉的同学只有一个,带未婚妻回来过年的。”
春子问:“谁?”
她答:“你见过的那个章同学。”
春子大惊,好像才想起来还有这么个人似的,问:“他这么快就有未婚妻了?”
她答:“嗯,还是那个女孩,他那干姐姐。”
春子不屑:“切,幸亏当时你没答应他,这男生,真的是水性杨花。”转头看看高平,问:“你们男生是不是都这样?”
高平很无辜地问:“咋样?”
春子说:“心志不坚,水性杨花。那男生明明喜欢雪,其他女孩主动追他,他就认别人做干姐姐,毕业和干姐姐吹了向雪表白,说他喜欢了雪四年,这才过了一年半又跟那女孩到一起去了。”
高平说:“这很正常,他向雪表白,雪接受了吗?”
春子说:“雪没接受,可也没拒绝呀!哎,雪,你当时怎么回答他的?”
她回忆了一下,说:“我说‘很感动,但不能承诺你什么。爱包含很多东西吧,让时间来证明。’大概是这样。”
春子得意又探究地看着高平。
高平笑着说:“这不就等于拒绝?”
春子和她都很吃惊,问:“你们男生都是这么以为的?”
高平说:“追了四年,还表白了,都没答应,那边还有人在追他,搁哪个男生都从了。”
她俩互看一眼,一起摇了摇头,发出一声叹息:“唉~~~”
高平说:“我这是帮你们分析,跟我可没啥关系,以后别一说就你们男生咋样,跟我有啥关系?我啥也没干,就代人受过。”
她俩笑,春子说:“给你打打预防针。”
高平说:“别再打了,你就不怕没病扎出病来?”
春子问章同学初二带未婚妻来官宣的具体情形,听说是桔子陪他俩来的,问:“对了,桔子现在怎么样?我好久没见她了。”
她说了初三上午桔子又和她的两个好朋友一起来拜年,以及昨天晚上她去桔子家的情形,问春子:“你想去见见桔子吗?想去,我现在打电话跟她约一下,晚上我陪你一起去她家?或者我把她办公室电话给你,你自己和她约,自己去见她?”
春子眯起眼睛想了一秒钟,说:“唉,还是算了吧!见了可能也没啥话说。”
母亲敲门进来,慈爱地问:“中午都在这儿吃饭吧?”
春子和高平一起站起来,答:“谢谢阿姨,不用了,我们该回去了。”
她一直送他们到楼下,约好下午她去春子家。
吃完中饭,她帮母亲收拾、打扫完卫生,陪父母在客厅说了会儿话。爸爸妈妈日常有午睡习惯,她说约好要去春子家,爸爸妈妈便去招呼两个外孙女睡午觉。
平常她一个人走在去春子家的路上,总是满怀喜悦和憧憬,这天脚步略有踌躇。
春子来开门,幸好,只有春子在,她心情轻松了一点儿。
她心里藏不住话,有事情没讲清楚办明白,便如鲠在喉,这会儿想明白,下定决心,她决定开门见山。
她对春子说:“春儿,我想了想,我还是继续去做我的生态扶贫项目吧,不跟你去上海了。”
春儿愣住了,像似瞬间大脑一片空白,眉毛挑着,眼睛睁的很大,眼中无光。但很快,春儿就使劲儿点了点头,似乎既失望又在意料之中,似乎很难过又很高兴,两人对视,从彼此眼中看明白很多,更确认了一点——唯愿永远是朋友。
她小声问:“你老板那儿会不会很难交差?”
春子说:“唉,没事,你不用管,你不想去上海就不去了吧。其实想想,做生态扶贫项目确实更适合你,你那么傻,去做生意,肯定被人家卖了还帮人家数钱呢。”
她抿嘴笑了,春子“哈哈哈哈”笑了,两人一起笑了。
笑完,春子又长长地叹了口气。
她抓住春子的手,说:“我很想和你在一起,跟你在一起,时间过得很快,当时昏头晕脑,可过后回忆起来,在一起的情形历历在目,清清楚楚记得你的每一个表情,你说过的每一句话。”
春子回握着她的手,说:“真的?我好像,也是这样。唉,我要是男生就好了。”
然后,春子眯起眼睛,一直望进她心里去,问:“你不去上海,那你还会跟我表哥好吗?”
她答:“顺其自然吧。我其实还不认识他呢,对不?”
春子恨恨地说:“都怪洪宇,那家伙那天晚上也不知道犯啥病,非要掺和进来。”
她笑,说:“跟他没关系,跟他有啥关系?他应该回北京了吧?”
春子说:“可能吧。”
她说:“你俩不是好朋友吗?我跟他其实从初中到现在总共就说了那么几句话。”
春子还气恨难消,说:“我以前觉得他挺懂事的,虽然看着小,这回才发现他原来这么不靠谱。”
她笑着说:“肯定是北京那地方有问题,怎么去了那儿的同学都变得不靠谱了?”
春子问:“还有谁?”
她说:“黄艳啊,说两个外地人在北京肯定混不下去,必须得找个本地的有根基的。还有王一宁,说得有一千万才能在北京过上体面的生活。”
春子认真听完,说:“我倒是觉得他俩这么说,挺现实的。”
然后像是忽然想起来,问:“诶,咱俩那天晚上去跳舞,碰到的就是王一宁吧?他长变了,初中那会儿又瘦又小的,因为调皮,他们几个天天被老师训,现在又高又壮。他是不是也喜欢你?”
她笑着说:“你又来了。他高三就坐在我前面,那会儿已经长高长壮,整天抱个篮球。我本来给他介绍黄艳,想着他俩挺般配,结果这俩人一年半就见了两次面,还都说的那么现实,估计没戏了。”
春子说:“那应该是没戏了。你也别瞎操心了,操心下你自己吧!年也过完了,你都二十四岁了吧?”
她笑,问:“你是不是有了高平,就嫌弃我这三百瓦的大灯泡啦?”
春子又叹气,说:“唉,我没嫌弃你,我哪有嫌弃你,我巴不得你天天照着,我爸我妈也希望我和你在一起,他们不希望我那么早结婚,但我和高平要一起去上海,天天在一起,只能赶紧结婚。”
她问:“那为啥?”
春子说:“别人会说闲话呀!”
她说:“谁那么无聊?你理他呢!”
春子说:“唉,我可没你那么洒脱。”
她像是自己犯了什么错,对春子说:“对不起,春儿!”
春子看她一眼,说:“唉,没事,又不是你的错,顺其自然吧。”过了会儿又说:“我要是结婚,你得送我礼物!”
她笑说:“哈哈哈,女大不中留了!没问题,你想要啥礼物,说!”
春子认真想了下,说:“我想要一件真丝睡袍,像《罗马假日》里公主穿的那样。”
她看着自己的好朋友,心想:“她这样歪着头问我要礼物,天真妩媚的样子,恐怕只有我能见识到。”宠溺地笑着说:“没问题,那还不简单!买不到我亲手给你缝一件。”
春子看着她,愣愣地说:“雪,你对我真好!你还记得不,大一寒假回来,你送我一条你自己亲手织的白围巾?那年暑假你还亲手给我做了件衣服!”
她笑,说:“我们宿舍的人都笑我,别人都是给男朋友织围巾,我给女朋友织了一条围巾。对了,那条围巾和衣服还在吗?你戴过?穿过吗?”
春子说:“肯定在,不知道我妈给收到哪儿去了。礼物是用来做纪念的,不是真给我穿、给我戴的吧?”
她笑说:“唉,我还以为你不穿、不戴,是因为你不喜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