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晚上三姐带着小外甥和大姐睡一张床,二姐、她,还有两个外甥女睡一张床。
临睡前,二姐偷偷笑着说:“也只有你敢怼咱姐,谁有钱谁就掌握真理!”
她惊讶地问:“难道我说的不对吗?”
二姐说:“对,你说的很对,上过大学的人说话就是有水平。可是这家里只有你敢这样说她。”
她默然。
所有人都困乏极了,死一样的寂静回荡在几间房里。爸爸这几天不知道睡着没?都没听到他的鼾声。
第二天早晨醒来,婷婷爬到她的身边,抱着她的胳膊说:“小姨,你昨天不是问二姨,姥姥最后有没有说什么吗?二姨说姥姥自始至终都昏迷不醒,什么也没说就走了。她说的不对,她不知道,姥姥说了,姥姥的临终遗言是‘哎,人活着有什么意思!’”
她一下被拉回到现实,偏过脸,挑起眉毛看着婷婷。
婷婷认真地盯着她的眼睛,使劲儿点点头,说:“真的,这真的是姥姥说的最后一句话。姥姥被人抬出去的时候,我想她肯定有话要留给你,就追了出去,在大门口追上他们,我拉着姥姥的手问她:‘姥姥,你有啥话要留给我小姨吗?’,姥姥就说了这句话。”
她似乎有点儿难以置信,茫然地重复着:“她说人活着有什么意思?她说人活着有什么意思?”
婷婷使劲儿往她身边偎了偎,说:“我也不知道姥姥说这话是啥意思,她为啥要说这句话?”
姨甥俩都陷入沉思。
默然良久,她问婷婷:“那几天有发生什么特殊的事吗?”
婷婷说:“没什么特殊的事,我刚放寒假,对了,我妈打电话说她要回来了。”
她问婷婷:“离过年还早呢,你妈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她不用上班吗?”
婷婷说:“我也不知道。你去问我妈吧。”
吃早饭的时候,二姐问三姐什么时候回兰州,三姐说:“看家里,需要的话我可以多呆几天,反正工地已经停工了。”
大姐和二姐都说:“你还是早点回去吧,回去好好上班,好好过你的小日子,你带个孩子,在这儿也帮不上什么忙。”
二姐又问她:“雪儿,你什么时候回去上班?”
她犹豫了一下,说:“我想多陪陪咱爸,等咱爸恢复了,有精神了,我再回去上班。”
二姐问:“你们单位不会有意见吧?”
她说:“应该没事,我的几个领导都挺好的,有事他们会打电话给我的。离这么近,马上就能赶过去。”
她明显感觉到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二姐说:“有你在这儿陪咱爸,我们都放心,你看,你一回来咱爸就不一样了。”
吃完早饭,二姐就催三姐:“你赶紧带着孩子走吧!”
三姐说:“我帮你收拾完再走吧。”
二姐说:“这有啥收拾的,你赶紧带着孩子走吧,我等下收拾完也带婷婷、悦悦她们走,让咱爸清净清净。”
三姐低头想了想,说:“那好吧,我就先回去了。”
三姐去收拾东西,她想起妈妈在世的时候从不让三姐空着手走,跟过去问三姐:“过年你们还回来不?”
三姐看了看屋里其他人,说:“不知道,可能不回来了吧。”
她走到大姐跟前,用不容拒绝的口气低声说:“给我拿两百块钱!我的钱全给你了,身上一分钱都没了。”
大姐一边从那个大信封里给她取钱,一边嘟囔着问:“你现在要钱干嘛?”
她没理大姐,数出两百块钱,多的装进自己裤袋,走到三姐跟前,说:“提前把孩子过年的压岁钱给你吧,回去照顾好孩子,好好过日子,妈走了,再没人替你操心了。”说到后面已经语带哽咽。
三姐看了看她手上的钱,汪着满眶的泪水,嚷着说:“你还给我钱!给咱妈办事都是你出的钱,我们一分钱都没出。”
她说:“只要我有,我愿意都给咱妈,其他人给不给,但凭个人的心意和能力,我不管她们。这两百块钱,你就当我替咱妈给你的,她要在,你回来她肯定要给你钱。”说着把钱塞进三姐手里,穿上大衣,领过小外甥,说:“走,我送你们去汽车站。”
等她送完三姐回来,推开门,听到爸爸在里屋喊:“雪儿,雪儿你回来了?”
她赶忙答应一声:“是我,爸,我回来了。”
脱下大衣丢自己房间沙发上,进到爸爸妈妈的卧室。只见爸爸一个人盖着被子,坐在床上。
爸爸说:“她们都去你二姐家了,家里只有你和我了。”
她笑,说:“那好呀,只有咱俩好。”
爸爸说:“我想去看看你妈,你带我去看看你妈,好不好?”
她说:“好呀,我也想去陪陪我妈。问题是,爸,你行不行?你都好几天没下地走路了。要不过两天,等你身体好点儿,能走那么远的路了,我带你去。要不然到时你赖地上不走,我可背不动你。”
爸爸沉默了一会儿,说:“好。我现在就下地走路。”说着掀开被子,伸脚在地上找鞋子。
她蹲下身,帮父亲穿上棉拖鞋,又从椅背上拿下父亲的外衣外裤,帮父亲穿上,扶着颤颤巍巍的父亲在各个屋里转了一圈,感觉父亲自己能站稳了,她说:“爸,你就这么慢慢地扶着墙再多走几圈,我去把你床上的被子叠好,我妈最讨厌人起床不叠被子。”
爸爸说:“好,你去吧。”
她叠好被子,跟在父亲后面,顺手收拾着乱哄哄的家。
看到那盆秋叶海棠,她笑着说:“这盆花又被我妈救活了,都长这么高了,像一棵树。我妈养的这些花好几天没浇水了吧?你等下,爸,我去接水,咱俩给它们都浇浇水。”
爸爸站在花跟前出神,说:“你妈都是前一天晚上接一壶水,放到室温,第二天早上才浇。”
她笑着说:“那是平常,现在都快渴死了,先救命要紧。你说对吧?”
说着她打来了水,一盆一盆,按照爸爸的指点,把那些花一一浇透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