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她像平常一样,六点钟就醒了。等她蹑手蹑脚准备好早餐,收拾好自己,秦文醒了,问她:“你什么时候起来的?怎么也不叫我?”
她笑说:“叫你干嘛?我最讨厌睡觉的时候被别人叫醒,所以绝不会打搅别人好睡。”
秦文去洗漱,一边笑着说:“你昨天晚上几乎躺下就睡着了,我不知道,还在那儿跟你说呢,你半天没反应。”
她抱歉地说:“我星期六一大早赶第一班车回银城给我妈扫墓,晚上住我二姐家,今天中午又赶回来,这两天几乎都没怎么睡觉。”
秦文说:“哦,那你真辛苦!早知道昨晚让你早点睡。”
她笑着说:“你知道吗?有你在旁边说话,我睡的特别香,今早起来贼精神,把前两天的觉都补回来了。”
两人坐在餐桌前吃饭,看着桌上的煮鸡蛋、热馒头、小菜和牛奶,秦文说:“呀,真丰富!”
她笑着说:“快吃,牛奶要凉了。”
吃完早饭,她对秦文说:“公司给我配了个手机,你记下我的电话号码——,不管你去哪儿,记得要跟我保持联系呀!”一边撕了一张信签纸,郑重其事在上面写下自己的名字和电话号码。她最怕给人名片,几乎从来不带名片。
秦文笑盈盈收了那张信签纸,说:“好。”
两人一起出门,秦文坚持要送她去公交车站,陪她等车,说:“我现在去上班太早了呀,正好陪陪你。”
车来了,秦文在后面推着她,帮她挤进那辆装满人的公交车,在站台上一直看着公交车走远,走到看不见。平常,她为了不跟人挤,出门都很早,赶在早高峰开始之前到公司,今天有可能要迟到了,好在春节前大家都比较松弛,有的同事已经提前请假回老家了。
很快就到了春节前最后一个工作日。下午,办公室已经没几个人了,赫总问她:“你怎么还没回银城?”
她答:“急啥?回去也是一个人。”
赫总招手让她去自己办公室,她进去,赫总示意她关上门。问:“怎么回去也是一个人?你父亲呢?你不是还有几个姐姐吗?”
她笑呵呵说:“我爸去海南跟我大姐他们一家过年了,家里这会儿没人。”
赫总沉默。过了会儿问:“那你怎么过年?总不能真的自己一个人过年吧?”
她笑,说:“不能。去我二姐家和他们一起过年,一个人守岁多凄凉啊!我那个朋友还让我直接住她家,跟他们家人一起过年呢!”
赫总说:“诶,那也可以。你以前也在她家住过吧?我记得听你说过。”
她说:“我想想还是算了,平常在人家住两天也就算了,大过年的,太打扰人家了,也不方便。”
赫总说:“那有啥不方便,人多还热闹。”
她呵呵笑,说:“那我也太不见外了,她嫂子和她先生都不在她家住。”
赫总也笑,问:“那怎么她嫂子和她先生都不住她家呢?”
她说:“谁知道,他们过节各回各家,反正离的都不远。去年是这样的,今年估计一样。”然后,她好像才想起来,问:“赫总,您怎么还没回吉林老家呢?”
赫总笑呵呵答:“今年他们过来了,我老婆和我儿子,他们前几天就到了。”
她说:“呀,您怎么才说?今天来不及了,我等下要坐车回银城,说好我二姐夫晚上去车站接我。那等我从银城回来跟您联系,我请他们,咱们一起吃个饭呗?应该一到就给他们接风洗尘才对,哎呀,这事整的,太失礼了。”
赫总听了很开心,笑呵呵说:“你还这么客气!他们来这几天天天有人请饭,你就算要请可能都排不上队。那行,等你回来,咱们一起吃饭,我请你。你哪天回J城?”
她答:“我那朋友说她十六号回上海,我可能不会提前回来。节后第一天准时回来上班吧!”
赫总说:“那行。那你赶紧回去吧,难道还等下班?又没什么事!”
她跳起来,笑着说:“那我就先走了。恭喜您阖家团圆,预祝您新年快乐!”
赫总起身,一边笑着说:“去吧去吧,快乐、快乐,都快乐!”一边送她出门。
她回宿舍,掂量着姐夫摩托车的载重能力和自己的运力,拿上准备好的节日物品,打的来到西关十字。这时大概是年二十九的下午四点多,西关十字人潮拥挤,摩肩接踵,她径直走上第二辆空车,在行李架上放好行李,暗自庆幸,幸亏来的早,明天还不得挤破脑袋。然后取出手机,通知二姐:“姐,我已经坐上车了,估计五点开。”
二姐在那头喊:“现在还不到四点半,你都已经上车了,为啥五点才开?”
她声不由己,也喊着说:“前面那辆车估计行李架已经塞满了,我拿了好多东西,怕没地方放。”
二姐说着:“行吧行吧,你带那么多东西干啥?我去给你姐夫说,让他六点半到车站等你。”就自管挂了电话。
收好手机,她靠着车窗坐下,看着外面熙熙攘攘的人群,不一会儿就困的闭上了眼睛,直到售票员在过道上对着她喊:“姑娘,醒醒了诶,来把票买一下哈。”
她递过去十五块钱,说:“我以为到了,怎么还在J城呢?”
售票员笑,说:“马上开车。你再睡一觉就到了。”
等她再睡一觉醒来,满车寂静,发动机的嗡鸣声清晰、稳定,车在无边的黑暗中向前、向前。她突然想到一句话——百年修得同船渡,这一刻如果有什么意外发生,她和这辆车上的几十号人共命运,在同乘的这一个半小时里,他们的命运交叉、重叠,这感觉好奇特啊。
不一会儿,车进入银城地界,高速出口张灯结彩,“银城”两个字光鲜、亮丽。静夜里远远地看着,像古代的城楼,城楼上该有持戟逡巡的披甲武士。然而并没有,司机仿佛是为了提醒车上的乘客“喂,醒醒、醒醒,到家了”,故意一个急刹车,车啸叫着,停在收费站口,紧跟着丝滑地进入市区道路。
唉,银城,现在的每一次回来,都仿佛是跟这座城市的惜别。这座她在其中度过了人生最重要的八年的城市,不知不觉中成了她又一个“故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