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国黑客大赛报名截止前的最后一天，创新实验室里的气氛如同上紧的发条。
秦屿面前并排摆着三块屏幕，一块显示着密密麻麻的代码审计界面，一块实时监控着校内网络流量中异常数据包，最后一块则开着大赛官方的报名管理系统后台——作为校队队长，他拥有部分查看本校报名情况的权限。
队员们围在他身后，紧张地进行着最后的模拟攻防战。键盘敲击声、指令呼喊声、以及服务器风扇的嗡鸣交织在一起，构成一幅充满科技感的备战图景。
“屿哥，西区服务器发现疑似扫描攻击，频率很高，手法很刁钻！”一个队员急声报告。
“溯源组跟上，锁定Ip段，反制策略三启动。”秦屿头也没抬，手指在自己键盘上飞快地敲入几条指令，声音冷静得没有一丝波澜，“防火墙规则微调，给他们留个‘惊喜’。”
他的屏幕上一串数据流闪过，远处的某台试验服务器日志里，瞬间记录下几个来自校外Ip的访问错误和连接中断。一场无声的攻防在几分钟内开始并结束。
“解决了！”负责溯源的队员松了口气，语气带着钦佩，“屿哥，还是你快！”
秦屿淡淡“嗯”了一声，目光扫过报名管理系统后台。列表上，“江州狼影”主力队的名字赫然在目，状态是“已审核通过”。下面还有一长串本校其他学生自发报名的队伍，大多实力平平，他并不在意。
这只是日常训练的小插曲，真正的战场是全国大赛。
他移动鼠标，习惯性地筛选了一下“待审核”和“备选”状态的名单，这是他的职责，确保最终代表学校出战的都是精锐，避免滥竽充数者浪费名额。
名单一行行向下滚动。
突然，他的鼠标停住了。
光标凝固在屏幕的某个位置。
整个实验室的喧嚣仿佛在这一瞬间被按下了静音键。
秦屿脸上的冷静和专注瞬间消失，被一种极致的错愕和随后汹涌而上的、毫不掩饰的厌恶所取代。他的眉头死死拧紧，像是看到了什么极其污秽不堪的东西。
周围的队员察觉到他的异常，纷纷停下手中的动作，好奇地围拢过来。
“怎么了，屿哥？”
“出什么事了？”
当他们的目光顺着秦屿的视线，落到那个名字上时，所有人都愣住了，随即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哄笑和议论。
“卧槽？！林栀？！”
“她？！她报名了？！哈哈哈哈！”
“是我眼花了还是系统出bug了？她连开机键在哪找得着吗？”
“这是来搞笑的吧？行为艺术做到大赛上来了？”
只见在那一长串待审核的名单中，混着一个格格不入的名字——林栀。后面跟着简单的信息：江州大学，计算机科学与技术专业，新生。
她的名字孤零零地在那里，没有组队，是以个人身份报名的。
在周围一片哄笑声中，秦屿的脸色却越来越阴沉。他没有笑，只觉得一股无名火直冲头顶。这种感觉，就像是精心准备的盛宴里突然发现了一只苍蝇，庄严的赛场上混进了一个小丑，让他感到一种被冒犯、被玷污的恶心。
“谁把她放进来的？！”秦屿的声音冷得像冰，猛地一拍桌子，“审核机制是摆设吗？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来凑热闹？！”
负责初步筛选名单的一个干事吓得一哆嗦，连忙解释：“屿、屿哥……这……系统是根据开学那次全系摸底测试的笔试成绩自动拉取备选名单的……她的选择题分数……呃……好像刚好卡在了线上……”
“摸底测试？选择题？”秦屿嗤笑一声，充满了讥讽，“那种蒙答案蒙出来的分数，也能作数？简直是笑话！”
他根本不相信林栀有半点真才实学。那个在课堂上睡得天昏地暗、被所有老师嫌弃、靠着关系混进学校的废材，怎么可能懂技术？报名这种级别的比赛，不是蠢就是坏，纯粹是来恶心人的！
“立刻给我把她的名字删掉！”秦屿命令道，语气不容置疑，“我的视线里不想出现这种垃圾信息！‘江州狼影’丢不起这个人！”
“可是……”干事有些犹豫，“系统自动生成的，直接删除没有理由的话，会不会……”
“理由？”秦屿猛地站起身，目光扫过全场，声音拔高，带着绝对的权威和蔑视，“需要什么理由？我秦屿说的就是理由！‘江州狼影’和全国大赛，不需要，也绝不接受这种哗众取宠的废物！她的存在本身就是对竞技精神的侮辱！删除！”
强大的压迫感让整个实验室鸦雀无声。
干事不敢再说什么，连忙操作后台，将林栀的名字从待审核名单里彻底移除。
看着那个名字消失，秦屿胸中的恶气才似乎顺畅了一些。他重新坐下，深吸一口气，试图将注意力拉回紧张的训练上。
但那个名字带来的干扰却像一根细刺，扎在他心里。
他忍不住想象，如果这个消息传出去，被其他高校的对手知道，他们会如何嘲笑江州大学？会如何嘲笑他秦屿所在的赛区？——“看啊，江大没人了，连这种睡觉的废物都拿来充数！”
绝不允许！
他必须做点什么，彻底杜绝这种可能性。
秦屿拿起自己的手机，手指飞快地操作着。几分钟后，一条没有指名道姓、却意有所指的动态出现在校园论坛和几个大型聊天群里，瞬间被顶至热门：
【秦屿】：技术之路没有捷径，更容不下滥竽充数者。尊重比赛，尊重对手，也请尊重自己。某些人，有点自知之明，别用你可笑的表演，玷污了真正的竞技场。不然后果自负。
动态一发，立刻引发疯狂解读和转发。
“屿神这是在说谁？”
“这还用问？肯定是那个报名大赛的‘睡神’啊！”
“果然！她也报名了？我的天！哪来的脸？”
“屿神干得漂亮！就不该让这种废物拉低我们学校的档次！”
“坐等‘睡神’被公开处刑！”
嘲笑和声援如同潮水般涌向秦屿，同时也将林栀再次推上风口浪尖。所有人都认为，这是秦屿对林栀不自量力行为的公开警告和羞辱。
而此刻事件的中心人物——林栀，在哪里呢？
她正趴在图书馆一个最偏僻、阳光最好的角落座位上，睡得正香。一本厚厚的《计算机网络原理》摊开在她面前，成了完美的枕头。
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去食堂吃饭时，被计算机协会那个微胖学长半强迫地“帮忙”用手机扫了码、填了基本信息（美其名曰“全员参与，支持学校活动”）；她更不知道那个随手填的信息，因为她无心蒙对的高选择题分数，竟然真的把她送进了待审核名单；她当然也更不知道，自己的名字刚刚经历了怎样的“秒删”待遇，以及正在论坛上引发的又一轮群嘲。
阳光透过玻璃窗，暖洋洋地洒在她身上，将她那头狗啃般的短发染上一点金色。她咂了咂嘴，似乎在梦里品尝到了什么美味，对现实世界里的惊涛骇浪，毫无所知。
直到——
“嘟嘟嘟——嘟嘟嘟——”
那刺耳的老人机铃声，再次不合时宜地炸响，打破了图书馆的宁静，也惊醒了她的美梦。
无数道不满的目光射来。
林栀暴躁地摸出手机，看也没看就按掉铃声，眉头拧成了疙瘩。
但下一秒，一条新短信进来了。发件人依旧是乱码。
内容比以往稍长一些，带着一种冷冰冰的电子提示音般的口吻：
【报名信息已提交。关联账号触发初级安全警报。疑似存在低级别扫描窥探。建议：忽略\/处理？】
林栀睡眼惺忪地看着这条短信，花了三秒钟才理解这串字符的意思。
“报名？”她含糊地嘟囔了一句，脑子里完全没有这个概念。
她只捕捉到了“警报”、“扫描窥探”这几个关键词。
麻烦。
又是麻烦。
她只想安安静静睡个觉，为什么总有不知死活的东西来打扰？
带着浓重的起床气和极度的不耐烦，她的手指在老人机的键盘上粗暴地敲下一个简单的回复：
**【烦。全禁了。别再来吵我。】
发送，删除。
然后她把手机扔回口袋，把脸埋进书里，调整了一下姿势，试图再次抓住那只逃跑的睡虫。
她根本不知道，自己这条粗暴的指令，将会在看不见的网络空间，引发怎样一场微不足道、却又精准狠辣的小范围“清理”行动。
而这场行动，恰好将某个正试图深挖她报名信息、想要看她更多笑话的人，悄无声息地挡在了一堵无形的墙外。
秦屿在实验室里，忽然发现自己刚刚还能访问的报名管理系统后台，提示“权限校验失败，请重新登录”。
他皱了皱眉，尝试重新登录，却屡屡失败。
“系统抽风了？”他低声骂了一句，并没有多想，只以为是服务器临时故障。
他永远不会知道，这短暂的“故障”，源于那个他深深鄙夷的“废材”，在睡梦边缘的一次不耐烦的挥手。
如同巨擘于沉睡中，无意识地拍开了一只嗡嗡叫的蚊子。
微不足道，却界限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