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王族所办的曲水流觞果然是奢靡至极,饶是我这禹国的长公主在夷羽清的记忆中,亦是惊叹不已。
这曲水来自于地下的清泉,是通过人力踩动踏板带动齿轮运转,这龙骨水车便转动起来,这地底的清泉便随着竹筒被带了上来,灌注到这人工的水渠之中。
对于夷羽清而言,这番场景确实未曾见过,难免眼神之中流露出一丝惊诧。
可这神态在其他的贵女眼中,便显得她孤陋寡闻,果然是从乡下而来的低等人,因此,诸人看向她的眼神便多带了一丝鄙夷之色。
夷羽清虽说惊诧,可更多的是不悦,这还真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夷羽清驻足看向那些踩着龙骨水车的下人,她的眉心微微紧蹙,相海晏顺着夷羽清的目光而去,便疑惑的问道:“夷姑,可是他们有什么问题吗?”
夷羽清收回目光,转头向相海晏问道:“他们要踩多久?”
相海晏微微一笑解说道:“自然是这曲水宴办多久,他们便要踩多久。”
一般而言,一场宴席基本都是三到四个时辰,而这些下人却要一直顶着这炎炎烈日不停歇的踩着踏板,而这些付出却仅仅只是为供贵族们寻乐而已。
相海晏瞧出了夷羽清的神色不对,试探的问道:“夷姑是想为他们鸣不平?”
夷羽清冷冷一笑:“穷奢极欲!本以为你们百濮会与众不同,没想到与西瓯却是一丘之貉。对于我们这些海匪而言,这地底泉水可是珍贵无比的,可你们却只是为了一场宴席便奢度浪费。”
此次宴席乃是相海晏的姑姑长公主所设,他自是无权干涉也无权过问,可为了证明自己与他人不同,他还是为自己辩驳一二。
“夷姑,我并非与他们是同路之人,你是知道的。”
夷羽清缓缓抬眸,眼神之中蕴藏着一丝审视之色:“或许现在你是与他们不同,可谁知未来,你会不会与他们同流合污呢!”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相海晏转念一想,立即顺着杆子向上爬:“既然夷姑不信任我,那不如便请夷姑监督我可好?这时限嘛,便是一生一世如何?”
夷羽清听罢,白了相海晏一眼,便朝着人群之中走去。
这人既然来了,自然是要先去给主家问安的,否则便真是没了礼数。
夷羽清在前面走着,相海晏跟在了她的身后,但他们二人过之地,众娘子们的神情瞬息万变,先是鄙夷的看着夷羽清,接着又快速变脸,一脸娇羞的对着相海晏行礼。
夷羽清行至到了曲水流觞的中间路段,隔着曲水,长公主便落座于此。
她先相海晏一步抵达,便对着长公主行了一个抱拳拱手礼,瞬间便引得在场的贵女们窃窃私语起来,其话不用猜都知道,乡下来的就是不懂礼数。
这伸手不打笑脸人,再则不看僧面也得看佛面,长公主自然是不会为难夷羽清,毕竟她的身后跟着的且是太子殿下,她此刻没有必要因为一个女娘便与将来的王闹翻,得不偿失。
于是长公主端庄典雅的点了点头:“你便是夷娘子吧,听闻你是西瓯人士?”
夷羽清缓缓颔首应道:“回长公主殿下,是的,草民出生在西瓯。”
“那你的父母可健在?”
夷羽清抿唇笑道:“草民无父无母。”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一声极为细小的嫌弃之音便传到了她的耳中:“难怪如此粗鄙,竟然是个有人生没人教的。也不知太子殿下是看上她哪点了,居然将她带来了王都!”
夷羽清缓缓的垂下了双眸,眼神之中尽是冷冽之色。
这时,相海晏缓步上前,牵住了夷羽清的手:“姑姑,不知阿清与孤可否先行落座?”
这太子都发话了,饶是长公主也不得不妥协。
“太子,你瞧我这个姑姑当的,竟然忘记你们还站着了,是姑姑的错,来来来,快快落坐。”
这曲水流觞之席无非就是那几样万年不变的玩法,于夷羽清这青楼之中长大的女娘,乃是见怪不怪了。
今日她本就是要被众人所针对的,自然这游戏当中,免不了被做手脚,欲想要她出丑。
她本是不想这般锋芒外露,可也忍受不了这些人的狗眼势利,于是当流水花儿再次在她的面前停下之时,她便不再推诿。
夷羽清对着长公主行了一礼,缓缓言道:“请长公主殿下出题。”
长公主先是看了身边的乔媛媛一眼,乔媛媛微微颔首,示意她已然准备好了,于是长公主便对着夷羽清言道:“不知夷娘子是否会抚琴?”
夷羽清的琴技相海晏是见识过的,而长公主与乔媛媛之间的眼神传递他亦是看了了然。
这乔媛媛的琴技乃是百濮国一绝,师承大家,就连他的父王都对其赞不绝口。
可若是相海晏未曾听过夷羽清的琴,或许能高看乔媛媛一眼,只可惜,这乔媛媛的琴音只算的上是技艺高超,却失了蛊惑人心。
夷羽清听到长公主居然想让她抚琴,微微的蹙了蹙眉,并未在第一时间作答,这倒是让长公主误以为她并不会。
于是便“好心”的言道:“若是夷娘子不会便罢了。”
夷羽清的片刻沉思只是在权衡自己到底是拿出十分的功力还是五分的功力,可如今余光浅瞟,众人皆是在等着她丢脸。
于是她心下一横,便浅浅一笑:“长公主殿下误解了,草民刚刚只是在寻思弹奏什么样的曲目合适罢了。”
长公主微微睁大双眸带着一丝惊讶问道:“如此说来,夷娘子竟会抚琴?”
夷羽清轻轻地点了点头:“草民不才,曾浅学过一点。”
长公主听罢,便对着身旁的侍女立即吩咐道:“去将我珍藏的彤霜取来。”
当众人听到“彤霜”二字之时,皆是倒吸了一口凉气,这彤霜乃是长公主花费重金从燕国买来的,此琴独到之处便是若非有着高超的技艺,这琴是弹不响的,如今在这百濮的王都之内,除了乔媛媛能将其奏响以外,其他贵女却从未成功过。
夷羽清虽未曾听过彤霜的名头,却能猜出定是不凡之物,否则,众人的神态不会这般怪异。
当琴取来之后安置在了琴桌之上,长公主伸出玉手:“夷娘子请。”
夷羽清缓步而至,当看清这古琴之时,忍不住手指轻抚惊叹一声:“好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