衍星,某处四合院。
湿冷的风裹挟着咸腥,像无形的手抚过四合院雅致的檐角与回廊,在青石板地上拖曳出粘稠的水痕。
施琅没在庭院里修剪他那些病恹恹的花草,而是站在门外一片被劲风扫得干干净净的空地上。
他手中拿着手机贴在耳边,正在和某人通话,语气低沉。
“计划清楚了吗?”
“嗯,都清楚了。”
“你们为A组,必须严格按照时间点和地点执行,”
“明白!”
“一旦得手,迅速根据既定路线撤离,我会安排人在接应点等你们。”
电话那头的回答斩钉截铁,听筒里传出的声音简短干涩,带着一种亡命之徒特有的决绝。
通话结束,屏幕暗下,映出施琅眼底一片沉凝的寒潭。
他转向空地上站在他面前的两个静默身影。
一个满脸横肉、肌肉虬结如铁塔般的中年大汉。
一个眉眼间透着精明与狠厉的年轻女人,正是随施琅参加过长阳岛大战的蔓荆。
施琅的目光从眼前二人扫过,脸上没有半分笑意,正色道:
“你们为b组,跟A组同时行动,同样要严格按照我的计划来,半点都不能出差错,记住,一定要活的!”
彪形大汉咧开嘴,露出一口被烟熏得发黄的牙齿,狞笑开口:
“放心,施总指挥,这点小事还不是手拿把掐?保准办得漂漂亮亮!”
他抬起大手拍了拍自己厚实的胸膛,发出沉闷声响。
蔓荆只是默然颔首,眼神锐利如鹰隼,无声地表示服从。
施琅微微点头,“去吧,得手后不要逗留。”
看着两人迅速消失在通往海边小径的拐角,施琅缓缓转身,漫步走回院内。
咸腥的风似乎更急了些,带微凉的寒意。
他经过那棵半死不活的老冬青树时,脚步倏然顿住。
忧虑宛若藤蔓,在紧锁的眉宇间缠绕勒紧。
施琅抬起头,纤细手指在稀疏的枝叶间精准捻下两片叶子。
一片是边缘蜷曲焦黄的老叶,另一片则是刚刚冒出嫩芽,绿得近乎透明的新叶。
他将这一枯一荣两片叶子并排托在掌心,微凉的叶脉贴着皮肤。
命运?选择?牺牲?
无数念头在他深不见底的眸色中飞快轮转碰撞,最终沉淀为一片深不见底的晦暗。
枯叶的颓败与新芽的脆弱,在他掌心的方寸之地,仿佛映照即将展开的血色棋局。
吱呀——
饱受劲风吹拂的厚重老旧门被突兀推开,打破了庭院里的死寂。
施琅收敛外泄的情绪,掌心一合,将两片叶子握紧。
接着侧过身,脸上已挂起一丝恰到好处的的微笑。
“哟,贵客登门,难得难得。”
莫羽俊朗的身影跨了进来,身上透着一股监狱特有混合消毒水和霉菌的阴冷气息,
他身穿略显褶皱的昂贵西装,头发却依旧一丝不苟地往后梳着,油光发亮,好像那几天的牢狱生涯不过是场不体面的应酬。
莫羽平和的眼神扫过庭院里略显萧索的景致,走向施琅,嘴角噙着浅笑,声音仍带有一贯的从容。
“还行,环境虽然比不上我公司,但比我想得要好多了,幽静淡雅。”
他在施琅示意的石凳上坐下,姿态优雅,犹如坐在某个顶级会所的VIp包厢里。
施琅提起石桌上温着的粗陶茶壶,给莫羽斟了一杯颜色深沉的茶汤。
“辛苦了,这一趟……不仅让你丢了体面光鲜的董事长位置,享福的好日子算是到头了,还蹲了几天大牢。”
他语气平淡,听不出是揶揄还是真切的问候。
莫羽端起茶杯,指尖感受粗陶的温润,凑近鼻端轻嗅了一下劣质茶叶的涩香,才浅浅啜了一口。
“不碍事,早丢晚丢反正都是要丢的。”他放下茶杯,抬眼看向施琅,“我不丢那份工作……你们就得搬家了,那才叫麻烦,对吧?”
施琅迎着他的目光,无声地笑了笑,没有接话。
聪明人之间的试探点到即止。
莫羽的视线落回到施琅那只半弯的手掌上,看到里面的两片树叶,他眉梢一挑。
“这么快就有新动作了?”
施琅将手掌完全摊开,那两片截然不同的叶子静静躺在他掌心,坦然承认道:
“嗯,首领的意思,我刚布置下去,Ab组一起行动。”
莫羽的目光在枯黄与嫩绿之间来回巡视,嘴角笑意加深,似是有一丝玩味。
“一新一旧……你这是要Ab组一生一死?”
“不好说,也许……”施琅眸色骤然黯淡,凝视掌中叶片,声音低沉,透着近乎残酷的清醒,“两组都要死。”
“呵。”莫羽短促地笑了一声,身体微微后仰靠在冰凉的椅背上,语带讥讽,“你这是得了恐无恙症?对自己精心布置的行动都这么没自信了?”
“哈哈哈哈哈哈……”施琅朗声发笑,“自知者明,知人者智,莫大老板,我正是对自己有自信才这么说。”
他笑声收歇,眸中只剩下锐利的锋芒。
莫羽双手抱在胸前,重新打量了一下眼前这个聪慧的年轻人。
“不过……秦无恙那家伙确实有能耐,我跟他聊了两次,在牢房里我看得出来,以他的头脑,盖里的死他能推出很多东西。
“我是真想跟他再多聊聊,对他七个人格太感兴趣了,哎,说起来我直接问你就行了,你应该对他很了解。”
“我当然了解他。”施琅嘴角勾起,笑容里掺杂复杂的情绪,“比你以为的……可能还要了解得多。”
怀念?嘲弄?
亦或是一丝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忌惮?
他身体微微前倾,直视着莫羽那双深邃得仿佛能吞噬一切的眼睛,一本正经地压低了声音:
“你知道他身上……最有意思的是什么吗?”
莫羽挑眉,身体不自觉前倾,“嗯哼?”
施琅一字一顿,清晰说道:
“是他那几个人格吵架的时候。”
莫羽脸上的表情凝固了一瞬,随即像是听到了什么绝妙笑话,肩膀耸动,发出低沉而愉悦的笑声:
“哈哈哈哈!有意思!那这么说……这次你是准备对他的某个人格下手?”
施琅微微拧眉,一丝极其细微的挣扎如涟漪般掠过,快得难以捕捉。
他移开目光,再次看向掌心那两片命运未卜的树叶,似乎在说服自己,怅然道:
“算是……也不算是吧,其实做的有点不地道,但首领特地交代过,让我不要有任何道德包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