检查完毕,苏清风也没离开,就坐在那里。
看着许秋雅整理药柜、填写病历。
偶尔有病人进来,他就起身让到一边,等许秋雅忙完,两人又继续低声聊天。
聊屯子里的趣事,聊山里的见闻,聊卫生院遇到的各色病人。
许秋雅的话匣子似乎打开了,不再是之前那种带着距离感的文静,笑声也清脆了许多。
苏清风发现,她不仅长得清秀,心思也很细腻,对很多事情都有自己独特的看法,并非表面上看起来那么柔弱。
而许秋雅也感受到,苏清风虽然是个猎户,但见识并不狭隘,言谈举止间有种超越这个年龄和环境的沉稳与通透。
时间在不知不觉中流淌,窗外的阳光渐渐变得柔和,将诊室染成了温暖的橘黄色。
墙上的老挂钟指针慢悠悠地指向了四点半,卫生院里越发清静,连最后一位取药的病人都离开了。
阳光变成了醇厚的蜜色,透过窗格,在水泥地上切割出温暖的光斑,空气里飘浮着令人慵懒的微尘。
许秋雅将最后一份病历归拢好,站起身,走到诊室门口朝外看了看,确认暂时不会有病人来。
她转身,对坐在墙边的苏清风使了个眼色,嘴角噙着一丝做“小坏事”般的俏皮笑意,低声道:“趁现在没啥事,我带你去王大爷家看看?他住得近,来回快的话,赶得及下班前回来。”
苏清风立刻起身,点了点头:“好,听你安排。”
许秋雅跟旁边值班室里正在织毛衣的刘姐打了声招呼:“刘姐,我出去一下,有点事,很快回来。”
刘姐从老花镜上方抬起眼皮,看了看她,又瞥了一眼她身后高大挺拔的苏清风,了然地笑了笑,挥挥手:“去吧去吧,这会儿清净,我看着呢。别耽搁太久啊。”
“哎,知道了,谢谢刘姐。”许秋雅应着,脸上微微发热,赶紧示意苏清风跟上。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卫生院。
下午四点多,公社的街道上比正午热闹了些,下工的人们扛着农具往回走,自行车铃铛叮铃铃响着。
许秋雅刻意放缓了半步,与苏清风并肩而行,低声给他指路:“王大爷家就在供销社后面那条胡同里,第三个院子就是。”
“嗯。”苏清风应着,目光扫过街道两旁低矮的房屋和墙上斑驳的标语,心思却更多落在身旁的女子身上。
脱离了卫生院那个相对正式的环境,走在黄昏的街道上,她似乎更放松了些,步子轻快,那条红围巾在夕阳下显得格外醒目。
“王大爷以前也是猎户吗?”苏清风找着话题。
“听说是,后来年纪大了,耳朵也不太好使了,就不上山了。儿子在公社农机站干活,那窝狗崽子就是他儿子家大黄狗下的。”
许秋雅解释道,声音在傍晚的空气里显得很清晰,“王大爷人可好了,就是有时候絮叨点儿,你多担待。”
“没事,老人家都这样。”苏清风表示理解。
拐进胡同,第三个院子果然很好认,低矮的土坯院墙,两扇有些歪斜的木门虚掩着。
许秋雅上前轻轻敲了敲门,提高声音喊道:“王大爷。王大爷在家吗?”
连喊了几声,里面才传来一个有些苍老、带着浓重口音的回应:“谁呀?进来吧,门没闩。”
许秋雅推开木门,苏清风跟在她身后走进院子。
院子不大,收拾得却还算利落,墙角堆着柴火,几只母鸡在悠闲地啄食。
一个穿着黑色旧棉袄、头上戴着雷锋帽的老爷子正坐在院当中的小马扎上,手里拿着个旱烟袋,眯着眼看着他们。
他脸上皱纹密布,像干涸的土地,但眼神还算清亮。
“王大爷,是我,卫生院的许护士。”许秋雅笑着走上前,声音比平时大了不少。
“哦。是小许护士啊。”王大爷看清来人,脸上立刻露出了笑容,露出几颗稀疏的牙齿,“快进来快进来。这位是……”
他的目光落在苏清风身上,带着打量。
“大爷,这是我朋友,苏清风,是西河屯的猎户。”许秋雅介绍道,“他听说您家有大黄狗下了崽子,想来看看,寻摸两只好的猎狗苗子。”
“西河屯的?打猎的?好啊。”王大爷一听是同行,态度更热情了,招呼苏清风,“小伙子,过来坐。狗崽子在窝里呢,刚吃饱奶,正闹腾。”
顺着王大爷指的方向,苏清风看到在院墙角落一个用旧木板和草席搭成的狗窝里,一只毛色金黄、体型壮实的母狗正侧躺着,身下七八只胖乎乎、毛茸茸的小狗崽正挤作一团,哼哼唧唧地吃着奶,有的已经吃饱了,开始互相打闹、啃咬耳朵。
苏清风的眼睛立刻亮了。
他走过去,但没有靠得太近,以免惊扰母狗。
他蹲下身,仔细地观察着这一窝小狗。
母狗警惕地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嗅了嗅空气中的陌生气味,许是感受到苏清风身上没有恶意,又或许是习惯了人来人往,它低低呜咽了一声,又安心地躺了回去。
“大爷,这母狗品相不错。”苏清风由衷赞道,目光依旧在小狗之间逡巡,“骨架大,胸宽,是条好猎狗的底子。”
“那可不。”王大爷颇有些自豪,凑过来,用烟袋锅指点着,“你看那只,脑门最宽那个,吃奶最凶。还有那只,尾巴根粗的,以后指定有劲儿。这都是跟外面来的那条黑背串的,灵性着哩。”
许秋雅也好奇地蹲在苏清风旁边,看着那一团团毛茸茸的小东西,眼神里充满了喜爱,小声说:“都好可爱啊……”
她伸出手指,想去碰碰最近的一只小奶狗,那小狗立刻扭过头,用还没长牙的嘴巴含住她的指尖,湿湿热热的,惹得她轻笑起来。
苏清风观察得很仔细,他看的是骨骼比例、眼神、耳朵的形态以及活动时的机灵劲儿。
他指着其中一只说道:“大爷,我能看看那只吗?就是那只不跟兄弟抢,自己扒拉着玩的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