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风沉默。
他低头吃饭,眼神时不时瞟一眼对面仍板着脸的徐梓琳。
女人真是难懂,哪怕穿着军装、剪着短发,也藏不住那股捉摸不透的脾气。
又吃了几口,他把剩下的饭小心收好,笑着说:“老徐,你不来点儿?”
“不吃。”
咳了两声,王风接着说:“行吧,饭给你留着,饿了就吃。天热,凉点也没关系。对了,我问你件事。”
“啥事?”
“有个姓王的,三几年在鄂豫皖那边当特派员,和老团长有过节。查那个Ab团的时候,搞死了老团长手下的两个营长和政委。”
徐梓琳皱眉想了想,“没听说过。你打听这人干啥?”
王风摆手,“没什么,就是替老团长觉得委屈,顺嘴一问。”
“那你答了我吗?”
徐梓琳盯着他,“我的问题还没回呢。”
“咳……突然想起件急事!我和老宋约好了去拿蔬菜种子,饭给你留着啊,我先走了。”
说完,他抓起帽子就往外跑,头也不回地冲出了团部。
徐梓琳望着那慌张离去的背影,嘴角微微翘起。
她端过王风留下的半碗饭,一点不嫌,慢慢吃了起来。
……
过去一个月,四周风平浪静。
岳南根据地像一池无波的水,连一丝晃动都没有。
直到月底,才有了些动静。
债主找上门了。
原来是当初从沁水县撤走的晋绥军227团。
那团长叫包嵩,脑子也算单纯。
队伍一撤,他就直接带人回到了自己原来的防区。
后来收到消息,日军压根没再占沁水县,反而因临汾失守,退兵了。
沁水县城的东门硝烟未散,晋绥军227团已悄然撤离。
他们曾在这里拼死抵抗,整夜鏖战,枪声不绝于耳。
可等到天光大亮,不仅没等来接应的友军,反倒眼睁睁看着援兵被击退。
最终是八路军新三团赶来接手防务,才稳住阵脚。
部队撤出城后,所有重武器和弹药尽数留下。
这一仗打得憋屈,既无增援,也无后路,仿佛被人推上前线当了盾牌。
打赢了功劳归别人,打输了责任全担着。
更讽刺的是,临汾失守后,国军总部还指望靠沁水这条通道牵制敌军,结果计划落空,只剩一纸空谈。
包嵩作为团长,向上级报告实情:日军攻势如潮,我军伤亡惨重,若非八路及时接防,恐怕全员覆没。
这话传到二战区,引来一顿痛斥。
可他也委屈,“我们守了一夜,死了那么多人,连口热饭都没得吃,谁又来看过一眼?”
上层听了无言以对,只得改口称,此役是在国军协助下,八路才得以取胜。
这种说辞,连哄孩子的诚意都没有。
八路军总部听罢只是沉默,皖南的血迹尚未干透,如今再来争这些虚名,实在多余。
只要抗日在名义上还能继续联手,别的也就懒得计较。
至于227团,原本许诺的嘉奖烟消云散。
委员长与老阎虽未追究责任,但冷处理已是惩罚。
尤其老阎,心中不满,暗中下令暂停该团三个月军饷。
从此,包嵩的日子一天比一天难熬。
库中无粮,库底无弹,连士兵手中的步枪都缺零件。
他唯一能指望的,只剩下徐政委当初口头答应归还的装备、补充的弹药,还有那700石粮食。
他本以为徐政委会主动履约,毕竟话说得明白。
可日子一天天过去,前线早已平静,却不见一车物资运来。
营中士气低迷,伙食减半,士兵怨声渐起。
终于,包嵩坐不住了。
身边的参谋纷纷进言:“东西本来就是我们的,该要回来。”
他望着地图上的沁水,眉头紧锁,心里明白——再等下去,队伍就要散了。
227团的电话先拨到了临汾,接着又接连打去洪洞、古县、安泽、浮山,可每处都回应说,新三团早已撤出县城,行踪不明。
想找人,只能自己去找。
没人愿意提供线索。
真实情况究竟如何,谁也说不清。
“喂?是太岳纵队司令部吗?八路军长官您好,我是晋绥军227团团长包嵩。您手下那个新三团,欠了我一批枪械和粮食,当初在沁水县说好补给到位……什么?你们各团独立行动,总部不插手这类事?”
“让我自己找徐政委?那他现在人在哪儿?太岳村?不通电话?”
包嵩握着话筒,半天说不出话,最后只得撂下电话,满脸无奈。
看来这一趟是非走不可了。
而此时,在八路军太岳纵队司令部里,通讯员刚挂断电话,屋内便爆发出一阵笑声。
386旅旅长兼司令员陈大笑着摇头:“瞧见没,债主都追到咱们指挥部来了。”
参谋长捧腹道:“还真没见过谁能这样,连晋绥军的钱粮都敢‘借’,还能全身而退。”
政委也笑出声:“你还不了解那个小徐啊?老徐同志都拿他没办法。年前他去总部报到,你们猜发生了什么?首长当场就把怀里的怀表赶紧塞进口袋,生怕被他顺走了似的。”
“要说能耐,还是小王不一般。打仗厉害,带政工也有一套。要不然按规矩,总部早把他调走安排别的职务去了。”
众人一怔,随即哄堂大笑。
政治部主任苏则笑着说:“司令员,刚才咱们算是帮小徐和王风遮了回风吧?”
陈点头应下。
政委跟陈共事多年,太岳纵队刚组建,一时嘴快仍称其为“旅长”,笑道:“旅长,你肯帮忙,肯定不会白帮吧?”
陈哈哈一笑:“李云龙讲过一句话我很赞成——没好处的事咱不干。想让我替他们瞒着,总得有点表示才行。”
这话一出,政委、参谋长、副司令员笑得更厉害了。
新三团驻地,对外宣称通讯中断,其实全是假象。
王风清楚,上下联动必须畅通无阻。
部队在太岳村安顿下来后,他立刻派老黑等人架设线路,把有线电话直接通到了司令部。
距离不远,工程也不复杂。
当陈司令的电话打来时,王风正坐在桌前,一手接起了听筒。
“哎哟,老陈啊,稀客稀客,您这大驾光临打个电话,我可真是受宠若惊喽!”
王风嘴上笑嘻嘻,心里却绷着弦,他知道这位上司可不是好糊弄的角色。
电话那头传来陈的声音:“小王,听说你们新三团从晋绥军227团那儿,拿了一大批家伙事儿,还许了人家七百石粮食?真有这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