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菜上桌了,人也坐齐了,何六斤才畏畏缩缩的从厨房出来,拿了一瓶二窝头,说:“李警察,喝点吧?”
李俊军大大咧咧的说:“喝点,喝点,今天不上班。”
王寡妇举起手里的饮料说:“整个何家村,我就你们几个朋友。大炮爹走得早,我带着两个孩子,性格泼辣,没有人愿意跟我来往。后来跟了何六斤,也是被人看不起,想着这辈子啊,把两个孩子拉扯大,就对得起早死鬼了。
谁也没有想到,我们何家村,还有发达的一天,我王寡妇还能住上三层楼,这得谢谢小秋啊,她不仅仅改变我家生活条件,是改变全村人的生活条件,我们一起敬小秋,谢谢她为何家村做的一切。”
王寡妇本就能说会道,一席话,说得文娇和小张婶感动不已,一起举杯。
何秋喝了一小口,也没有接话,文娇说:“要说穷,谁也没有我家穷,乖乖生病去医院的钱都没有。”
何秋责怪的看了文娇一眼:“你们这不是搬新房请吃饭,是忆苦思甜啊。”
文娇哈哈一笑:“是,是,以前的事不提了,现在都好起来了,往前看。”
说着,夹了一块腊肉给何秋:“秋天还有腊肉吃,难得哦。”
王寡妇吃了一口菜,推了推身边的何六斤:“你不是也有话说吗?怎么到了饭桌上,就怂了。”
何秋低头吃饭,没有看何六斤。何六斤鼓足了勇气,端起酒杯说:“小秋……我……我知道你恨我,恨方春霞。我年纪大了……日子过一天少一天,你……你别恨了,恨也伤身体。我对不起你,对不起何冰,可我……唉,我没用啊,等到我不在了,你还是与大炮小炮多走动,不是亲弟弟,至少他们还是尊重你的,一家人能帮,他们也会帮的。”
说完,举着杯子,要敬何秋,何秋没有动,李俊军端起饮料,塞在何秋手里,说:“来,来,以前的恩恩怨怨不说了,我陪一口。”
何秋不情不愿的喝了一口,算是接受了何六斤的道歉。
文娇,周太太,和小张婶岔开话题说:“王寡妇,你做菜真不错,这小鱼,比何秋做的还好吃。”
何六斤夹了一块糖醋排骨放在何秋碗里:“你婆婆说你爱吃糖醋的,也不知道对不对味,试一试。”
何秋没有吃,也没有说话,眼泪掉进了饭碗里。
大炮给何秋拿来了纸巾,又倒了一杯茶:“姐,怀孕了,喝饮料不好,喝茶吧。”
何秋抬眼笑笑;“谢谢大炮。”
大炮说:“龚妈妈做饭也好吃,我去帮忙,她都要给我做红烧肉。”
说到工作上,大家话题多了,文娇说:“大炮,你也是乖孩子,这么多年,一直帮子耀妈妈照顾店子。”
“也不能说帮忙,龚妈妈都给我钱,给的多,还不如请一个工人呢。”大炮羞愧的说。
王寡妇接话说:“龚家妹子,也是讲究人,对我家大炮,跟对子耀一样,唉,我家大炮,以后就是她儿子,得养他们老。”
何秋低着头,夹起那块糖醋排骨,放到了嘴里。
从16岁,到32岁,何秋走了16年,彻底释怀了。
是啊,人生有得有失,不能只在意得到了什么,失去的,也是她曾经前进的动力。
何六斤见何秋吃了排骨,高兴的举杯,对李俊军说:“来,喝一口,喝一口。”
小张婶坐在何秋身边,低声说:“小秋,我还是想不通,你说苏磊的病,说好就好了?小丽说,不仅肝癌控制很好,他整个人,比以前都温柔了。诶,我就想不通了,生病还能改变一个人的性格?”
何秋低笑道:“怎么,温柔不好啊,非得暴力你才喜欢?”
何秋明白,是佳慧的灵魂,已经与苏磊融合了。
时间一久,苏磊的身体内,就会有佳慧的一些特性出现,比如女性的温柔。
小张婶笑笑:“我就是奇怪嘛,北京的医生实在太神奇了,看他们两口子好,别提多高兴了。小秋,得谢谢你。”
“谢我什么啊,我不过是提供了住宿,又不是我看病的。”何秋淡然的说。
“我发现了,只要与你靠近的人,运气都是好的。就说王寡妇,以前什么性格?现在还知道说场面话了,连我都觉得不可置信。”
小张婶瞟了一眼王寡妇,她居然与周太太也聊得来。
这餐饭,从开始的抒情,吃到最后的八卦,几个女人,把何家村周边十里的鸡毛蒜皮事,都拿出来说了一遍,直到何秋眼皮打架了,李俊军才拉着何秋先告辞了。
王寡妇送何秋到院子门口,说:“小秋,我存着钱呢,那二十万,我会尽快还得。”
何秋淡淡的说:“家里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先置办一些家具吧,我也不着急用钱,不需要急着还。”
王寡妇感动的说:“谢谢。”
李俊军一笑:“一家人,别说两家话。她们还在聊天,你去陪她们吧。”
周太太没有跟着何秋回去,她打算在王寡妇家吃晚饭。
走了几步路,不知为何,何秋转头看了一眼王寡妇的新房,心中有些不舍,有些难过。
为什么会有这些情绪?何秋不解,都在一个村里,想来下次再来就是。
李俊军拉着何秋的手:“何六斤说得没错,恨一个人,你也很累。心结打开,回家好好睡一觉,你看你,这几天眼睛有些肿了。”
“没有吧?睡得太多了,睡肿了?”
16岁前,何秋只是责怪何六斤,但并没有恨过他。
家里穷,方春霞不顾家,何六斤心灰意冷,无暇顾及两个孩子。
过年的时候,何秋还会让表姐给他带钱,真正的恨,是他与方春霞骗了十万块钱开始。
一个小姑娘,在陌生的城市,好不容易赚了一点钱,父母毫不手软的全部骗完了。
何秋看着远方的路,一个声音告诉自己:“也许相聚的时间不多了,原谅他吧。”
谁也不会想到,这是何秋第一次在王寡妇家吃饭,也是最后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