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枚冰冷的耳钉和女儿天真的疑问,像两团交织的阴云,整日盘旋在沈若曦的心头,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她试图用家务麻痹自己,用力擦拭着早已光洁如新的灶台,清洗着女儿所有的玩具,但脑海里反复闪现的,依旧是司羽凡可能存在的背叛,以及他对这个家、对女儿日益明显的漠视。
她知道自己不能再这样沉默下去。猜忌像藤蔓,会无声无息地勒死她最后一点残存的理智。她需要一个答案,哪怕那个答案会让她更加难堪。
晚上,司羽凡难得在十点前回了家。客厅里只开了一盏落地灯,昏黄的光线勾勒出他略显疲惫的身影。他脱下外套,习惯性地就要往客房走。
“等一下。”沈若曦从沙发上站起身,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有些突兀。
司羽凡脚步一顿,回过头,眉头习惯性地蹙起,带着被打扰的不耐:“怎么了?”
沈若曦走到他面前,没有立刻说话,只是拿出手机,调出白天拍下的那几张耳钉的照片,将屏幕直直地递到他眼前。
“这个,是你车里的,副驾驶座位下面。”她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得近乎诡异,只有她自己知道,握着手机的手指正在微微发抖,“解释一下。”
司羽凡的目光落在手机屏幕上,那枚闪烁着廉价光芒的耳钉特写清晰地映入眼帘。他的瞳孔几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脸上飞快地掠过一丝慌乱,但仅仅是一瞬,就被更浓重的不耐烦和恼怒所取代。
他移开视线,语气生硬,甚至带着一种被冒犯的理直气壮:“我当是什么事!不就是个耳钉吗?肯定是梦琪不小心掉的。上次她跟我一起去见个客户,坐过副驾驶。这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他的解释如此流畅,仿佛早已准备好了说辞。可那瞬间的闪烁,没能逃过沈若曦的眼睛。
“不小心掉的?”沈若曦重复着这几个字,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司羽凡,你的车,副驾驶,掉了别的女人的耳钉,你让我不要大惊小怪?”
“不然呢?”司羽凡的音量陡然提高,像是被踩到了尾巴,“她就是坐了一下我的车!能代表什么?沈若曦,你是不是整天闲在家里没事做,脑子里就只会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你怎么变得这么疑神疑鬼,不可理喻!”
他倒打一耙的功夫,永远如此娴熟。
沈若曦看着他因为恼怒而微微涨红的脸,看着他眼神里那毫不掩饰的嫌弃和指责,心口那片原本还残存着一丝温热的地方,彻底凉透了。她原本还抱着一丝微弱的希望,希望他能有一丝愧疚,或者至少,能给她一个稍微合理一点的解释。
但没有。只有推诿,只有指责。
最让她心寒的是他接下来的那句话。他像是气急了,又像是终于找到了发泄的出口,脱口而出:“你就不能像梦琪一样懂事点吗?她从来不会因为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纠缠不清!”
像陈梦琪一样懂事?
这句话像一把淬了冰的利刃,精准地捅进了沈若曦心脏最柔软的地方,然后狠狠搅动。原来,在他心里,她的质疑和痛苦,是“不懂事”,是“纠缠不清”。而那个处处透露着心机和暧昧的“干妹妹”,才是“懂事”的典范。
巨大的荒谬感和尖锐的疼痛让她一时失语,只是死死地盯着他,仿佛要将他此刻这副陌生的嘴脸刻进骨子里。
司羽凡似乎也意识到自己话说重了,但骄傲让他不肯低头,只是烦躁地抓了把头发,语气稍微缓和了一点,却依旧带着不耐烦:“行了行了,就是个误会。我累了,没空跟你吵这些没用的。”
说完,他不再看她,转身径直走向客房,“砰”的一声关上了门,将沈若曦和她所有的委屈、愤怒、以及那彻骨的寒意,彻底隔绝在外。
沈若曦独自站在昏黄的灯光下,看着那扇紧闭的房门,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她缓缓滑坐在冰凉的地板上,手机从无力的手中滑落,屏幕暗了下去。
没有解释,没有安抚,只有更深的伤害和比较。
这一次质问,非但没有得到任何澄清,反而将她推入了更绝望的深渊。她清楚地认识到,在这个男人心里,早已没有了她的位置,连最基本的尊重和信任,都荡然无存。
而这次争吵,仿佛撕破了最后一层遮羞布。司羽凡的行为,开始变得更加无所顾忌。
接下来的日子,他回家的时间越发晚,周末也常常以“公司有急事”、“需要见重要客户”为由外出,一消失就是一整天。家里更加冷清,念曦问起爸爸的次数,也渐渐变少了,不知道是习惯了,还是潜意识里已经感受到了那份持续的冷漠。
一次偶然的机会,沈若曦在一个许久不联系的、曾经和司羽凡有业务往来的共同朋友朋友圈里,看到了几张周末聚会的合照。照片是在一个环境不错的私房菜馆拍的,一群人举杯畅饮,气氛热烈。
而在照片的角落,她清晰地看到了司羽凡,他穿着休闲服,脸上带着放松的笑意。紧挨着他坐着的,正是巧笑嫣然的陈梦琪。她几乎半个身子都倾向司羽凡,一只手还亲昵地搭在他的椅背上,姿态暧昧而自然。
那根本不是什么正式的公司应酬,只是一个朋友间的私人聚会。而他,带着陈梦琪,以那样的姿态出现了。
看着那张照片,沈若曦忽然觉得有些可笑。她甚至已经感觉不到心痛了,只是一种麻木的、深不见底的失望,像墨汁滴入清水,迅速扩散,染黑了最后一点残存的幻想。
他连掩饰都懒得再掩饰了。
或许,从那个生日夜开始,或者说,从更早之前,他陪着陈梦琪而放任发烧的女儿时,这段婚姻就已经名存实亡。现在的他,不过是更加肆无忌惮地,将她最后一点体面和期望,也踩在了脚下。
她关掉手机屏幕,没有愤怒,没有哭泣,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看着窗外渐渐沉落的夕阳,将整个房间染上一层黯淡的、毫无生气的橘红色。
心底那个曾经为他跳动、为他期盼、为他痛苦的地方,仿佛在这一刻,彻底沉寂了下去,变成了一口枯井,再也泛不起丝毫涟漪。
失望,原来累积到一定程度,是会杀灭所有感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