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风带着初夏的微燥,吹过城东区河畔的大排档。塑料桌椅、喧嚣的人声、弥漫的烧烤烟火气,构成了与那家私房菜馆截然不同的氛围。司羽凡接到周东林电话时,有些意外,但还是准时赴约。
他到的时候,周东林已经坐在角落一张小桌旁,桌上摆着几瓶啤酒和两碟毛豆、花生。周东林依旧穿着素净的夹克,坐姿端正,只是眉宇间少了往日的温润,多了几分沉淀下来的静默。
“来了。”周东林看到他,指了指对面的椅子,语气平淡。
司羽凡点点头,坐下,自己动手开了一瓶啤酒,仰头灌了一大口,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稍稍平复了些许莫名的紧张。他知道,这顿饭,绝不简单。
两人沉默地喝了几口酒,剥了几颗花生,周围的喧嚣仿佛被一道无形的屏障隔开。
最终还是周东林先开了口,他没有看司羽凡,目光落在远处河面上粼粼的波光,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司羽凡耳中:“羽凡,今天找你,没别的事,就是想跟你聊聊。”
司羽凡放下酒瓶,坐直了些,神情专注:“东林,你说。”
周东林转过头,目光平静地看向司羽凡,那眼神像是能看透人心:“若曦店里这次的事,你处理得很漂亮。”他顿了顿,语气里听不出是赞许还是别的,“我看得出来,你是真的上了心,也用了力。”
司羽凡没有接话,只是静静听着。
“这段时间,你做的所有事,我都看在眼里。”周东林继续说着,语气依旧平和,却带着一种剖析事实的冷静,“接送念曦,陪她玩,给她做饭,甚至跑去若曦店里搬货受伤……还有这次,不动声色地帮她解决大麻烦。”
他微微叹了口气,像是卸下了某种负担:“我看得出来,若曦心里,不是完全没有你。她看你的眼神,和以前不一样了。她也在看,在衡量,而你的改变,她看到了。”
司羽凡的心跳漏了一拍,握着酒瓶的手指微微收紧。
周东林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如同出鞘的剑,直直刺向司羽凡:“我周东林守在这里这么多年,不是因为我没有别的选择。我只是怕,怕她心软,怕她念旧,怕她因为念曦,再一次选择相信你,然后……再受一次伤。”
他的声音沉了下去,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警告:“现在,我把话摆在这里,司羽凡。”
他一字一顿,每个字都像是钉子在敲打:
“如果你以后,再让她和念曦流一滴眼泪,再让她们因为你受到一丝一毫的委屈和伤害,我周东林,第一个不放过你!”
这话语里的决心和力量,让司羽凡丝毫不怀疑其真实性。他知道,周东林说得出,就做得到。这不是情敌之间的挑衅,而是一个守护者,在确认接替者足够可靠后,发出的最后警告与托付。
司羽凡迎上周东林的目光,没有丝毫闪躲。他放下酒瓶,双手放在桌上,身体微微前倾,眼神是前所未有的清明和郑重。
“东林,”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沙哑,却异常坚定,“我司羽凡,以前是瞎了眼,是混蛋!为了一个陈梦琪,把真正值得珍惜的人伤得透透的。那些混账事,我这辈子都不会忘,那是刻在我骨头里的教训!”
他深吸一口气,像是要用尽全身的力气来许下这个承诺:
“我发誓,用我往后余生发誓,绝不会再有第二次!只要若曦还愿意给我一丝机会,只要念曦还肯叫我一声爸爸,我拼了命,也会护她们周全,给她们最好的!若违此誓,天打雷劈!”
他的话语掷地有声,在嘈杂的夜市背景音中,清晰地回荡在两人之间。那眼神里的悔恨、决心和破釜沉舟的勇气,做不得假。
周东林静静地看着他,看了许久。仿佛在最后一次确认,这个曾经迷失的男人,是否真的找回了他的担当。
终于,他缓缓地点了点头,紧绷的肩膀几不可察地松弛下来。他拿起酒瓶,朝着司羽凡示意了一下,然后仰头,将瓶中剩余的酒一饮而尽。
放下空瓶,他脸上露出一丝释然又带着淡淡怅惘的笑容,那笑容里,是真正的放手与祝福。
“好,我信你这一次。”他轻声说,像是完成了某种重要的交接仪式,“以后……她们,就交给你了。”
他没有再多说什么,也不需要再多说什么。男人的承诺,有时就在这寥寥数语和坚定的眼神之中。
周东林站起身,拍了拍司羽凡的肩膀,力道不轻不重:“账我结过了。走了。”
说完,他转身,挺直着脊背,迈着稳健的步伐,汇入夜市熙攘的人流,再也没有回头。
司羽凡独自坐在原地,看着周东林消失的方向,又看了看桌上那堆空酒瓶和毛豆壳,心中百感交集。有卸下心头大石的轻松,有被信任的沉重责任,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酸涩与感激。
他知道,周东林这一走,是真正地退回了朋友的位置,将守护的职责,彻底移交到了他的手上。
夜空下,河风依旧,大排档的喧嚣依旧。只是有些故事的篇章,已然悄无声息地翻过了最重要的一页。一个选择了放手与祝福,另一个,则接过了沉甸甸的未来,誓言用余生去弥补和守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