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梦琪那场精心策划的“道歉”闹剧,如同一场瓢泼大雨,将沈若曦心中最后一点残存的、不切实际的幻想浇得透心凉。雨水退去,露出的不是泥泞,而是被冲刷得清晰无比、坚硬冰冷的现实基石。
接下来的几天,家中的空气仿佛凝固了,比之前的冷战更加沉重,带着一种山雨欲来的死寂。司羽凡似乎也察觉到了沈若曦那种不同寻常的平静下的暗流,回家的次数略微多了些,但两人之间依旧零交流,像是两个隔着厚厚冰层对视的陌生人。
沈若曦不再将自己困在沙发里发呆,她开始异常冷静地整理家务,将角角落落都擦拭得一尘不染,仿佛要通过这种体力上的劳累,来压制内心汹涌的决断。她仔细地检查了家里所有的财务文件,将那些她偷偷记录下的不明支出清单,与手机里存下的耳钉照片、酒店定位截图等,一一归类,存放在一个只有她自己知道的加密文件夹里。
每整理一份“证据”,她的心就冷硬一分。这不是为了报复,而是为了在最后关头,能为自己和女儿,争取到尽可能多的保障。
时机在一个看似平静的傍晚到来。司羽凡难得准时回家吃晚饭,念曦看到爸爸,小脸上露出欣喜,饭桌上难得有了一丝微弱的热气。饭后,沈若曦耐心地陪女儿玩了一会儿拼图,直到把她哄睡,轻轻关上儿童房的门。
客厅里,只剩下她和刚洗完澡、擦着头发从浴室出来的司羽凡。
沈若曦走到客厅中央,站定,挡住了他习惯性走向客房的路。她的背挺得笔直,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种近乎肃穆的平静。
司羽凡停下脚步,擦头发的动作顿了顿,看着她,眉头习惯性地又要皱起,带着被打扰的不耐:“有事?”
“我们谈谈。”沈若曦的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分量。
司羽凡似乎有些意外,打量了她几眼,将毛巾随手搭在沙发扶手上,双臂环抱在胸前,一副“我看你要说什么”的防御姿态。“谈什么?”
沈若曦直视着他的眼睛,不再有任何闪躲和犹豫,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我觉得,陈梦琪不应该再继续住在公司宿舍了。”
司羽凡明显愣了一下,随即脸上迅速涌起被冒犯的恼怒:“你又来了?不是说过了吗?宿舍条件差,她一个女孩子……”
“公司是工作的地方,不是私人住宅。”沈若曦打断他,语气依旧平稳,却带着不容反驳的力度,“一个单身女性长期住在老板的公司里,于公于私,影响都不好。外面的人会怎么议论?公司其他员工会怎么想?瓜田李下,应该避嫌的道理,你不懂吗?”
她的话有理有据,直指要害。
司羽凡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他像是被踩到了尾巴的猫,声音陡然拔高,带着被挑战权威的暴躁:“影响?避嫌?沈若曦,我看你就是容不下梦琪!变着法地想把她赶走!公司是我的!我想让谁住就让谁住!轮得到你来指手画脚吗?”
他的反应如此激烈,如此不加掩饰的维护,彻底印证了沈若曦心中的猜测。那不是哥哥对妹妹的照顾,那是一种超越了界限的占有和保护欲。
“我不是容不下她,”沈若曦看着他因为另一个女人而对自己怒目而视的样子,心口那片冻土裂开一丝纹路,渗出冰冷的痛楚,但她的声音依旧稳定,“我是在维护这个家的体面,也是在维护你公司的声誉。让她搬出去,租个房子,费用我可以不管,但必须搬。”
“体面?声誉?”司羽凡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嗤笑一声,上前一步,逼近沈若曦,眼神里充满了愤怒和一种被戳穿心思的狼狈,他伸手指着沈若曦,几乎是吼了出来,“我看你就是不想让这个家安生!沈若曦,我告诉你,你要是容不下梦琪,就是这个家容不下她!你非要这么逼我,这么排挤她,那这个家,有她没你,有你没她!”
“有她没你,有你没她!”
这八个字,像八把烧红的铁锥,狠狠刺入沈若曦的耳膜,贯穿她的心脏。她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脸色瞬间苍白如纸。
原来,在他心里,那个所谓的“干妹妹”,早已经拥有了和她这个妻子同等、甚至可能更重要的份量。为了陈梦琪,他可以不假思索地说出“有她没你”这样的话。
巨大的荒谬感和尖锐的疼痛,让她一直强撑的冷静几乎崩溃。积压了太久太久的委屈、愤怒、失望和屈辱,在这一刻,如同被点燃的炸药,轰然爆发!
“司羽凡!你混蛋!”她再也控制不住,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和痛苦而撕裂般颤抖,“到底是谁在排挤谁?是谁在逼谁?自从她出现,这个家还有过一天的安宁吗?你的心里,还有过我和念曦的位置吗?”
“女儿发烧你在陪她!我生日你在陪她!连过年你都要带着她来恶心我和我的家人!现在,为了她能继续理所当然地待在你身边,你竟然跟我说出‘有她没你’这种话?!”
她的控诉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带着血泪。她指着司羽凡,眼泪终于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不是因为软弱,而是因为极致的悲愤。
“司羽凡,你还是个人吗?你还记得你是个丈夫,是个父亲吗?!”
激烈的争吵声,巨大的动静,终于惊醒了卧室里的司念曦。
儿童房的门被拉开一条缝,念曦穿着睡衣,光着小脚丫站在门口,被客厅里父母剑拔弩张、面目狰狞的样子吓坏了。她愣了几秒钟,小嘴一瘪,“哇”的一声惊天动地地哭了出来。
“爸爸!妈妈!你们不要吵架!呜呜呜……我怕……我好怕……”
女儿的哭声像一把尖刀,瞬间刺穿了混乱的战场。
沈若曦和司羽凡都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同时扭头看向门口那个吓得瑟瑟发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小小身影。
沈若曦的心像被一只大手狠狠攥住,痛得无法呼吸。她再也顾不得和司羽凡争吵,踉跄着冲过去,一把将女儿紧紧抱在怀里,声音沙哑地安抚:“念曦不哭,不怕,妈妈在,妈妈在……”
司羽凡看着哭成泪人的女儿,脸上也掠过一丝复杂和烦躁,但他什么都没说,只是狠狠一拳砸在旁边的墙壁上,发出沉闷的响声,然后猛地转身,大步走回客房,再一次,“砰”的一声巨响,将门甩上。
巨大的关门声震得墙壁似乎都在颤抖,也彻底震碎了沈若曦心中最后一丝,对这个男人,对这个家,残存的、可笑的眷恋。
她紧紧抱着怀里惊恐哭泣的女儿,站在一片狼藉的客厅中央,感觉整个世界,都在脚下分崩离析。
爆发之后,不是宣泄,而是更深、更绝望的死寂。而那扇紧闭的客房门,仿佛预示着,这个家,再也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