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若曦那句“这个婚,我离定了”,像一块投入死水潭的巨石,在这个早已名存实亡的家里,激起了最后一阵沉闷的涟漪,随后便陷入了更深、更绝望的死寂。
司羽凡在最初的震惊、恼怒和死不认错之后,似乎也意识到了沈若曦这次的不同寻常。她没有像以前那样争吵哭泣,没有歇斯底里,那种冰冷的、毫无转圜余地的平静,反而让他心里有些发毛。他没有再当面与她争执,只是变得更加沉默,回家的次数也更少,仿佛在用冷暴力进行着最后的、无力的对抗。
然而,总有人不甘心让这场“戏”就这么落幕。
这天上午,沈若曦刚送走念曦,正准备收拾一下去周东林店里详细咨询开店事宜,门铃就急促地响了起来。那铃声带着一股不容拒绝的架势,沈若曦几乎不用看猫眼,就能猜到门外站着的是谁。
她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表情,拉开了门。
果然,婆婆张秀兰沉着一张脸站在门口,手里依旧提着一个不大的袋子,眼神锐利地在她脸上扫过,像是在评估一件出了瑕疵却又舍不得丢弃的商品。
“妈。”沈若曦侧身让她进来,声音平淡。
张秀兰没应声,径直走到沙发前坐下,将手里的袋子随手放在脚边,那是她习惯性带给念曦的一点小零食。她没像往常一样先问孙女,而是直接切入主题,语气带着长辈特有的、不容置疑的权威:
“我听羽凡说了。”她开门见山,眉头紧锁,“你们又闹得不可开交?还提到了……离婚?”
沈若曦在她对面的单人沙发坐下,没有回避,坦然地点了点头:“是。”
张秀兰的眉头皱得更紧了,脸上露出明显的不赞同和责备:“若曦啊,不是妈说你,你这脾气也该改改了!两口子过日子,哪有不磕磕碰碰的?男人在外面打拼,应酬多,压力大,偶尔犯点糊涂,也是难免的。你说是不是?”
她又搬出了那套陈词滥调,试图用“男人都会犯错”来模糊所有的原则和底线。
“妈,”沈若曦抬起眼,目光平静地看着她,“您觉得,这只是‘偶尔犯点糊涂’吗?”
张秀兰被她问得一噎,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但很快又强硬起来:“那梦琪不是已经搬走了吗?你还想怎么样?非得揪着那点过去不放?羽凡他也知道错了,你就不能给他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知道错了?”沈若曦几乎要冷笑出声,她想起司羽凡那死不认账、倒打一耙的嘴脸,心底一片冰凉,“他亲口承认他错了?还是您觉得,只要陈梦琪人不在眼前,那些伤害就可以当做没发生过?”
“你……”张秀兰被她的反问堵得脸色难看,语气也急躁起来,“那你想怎么样?非要闹到离婚这一步?你就不为念曦想想?她还那么小,你让她以后怎么办?在一个不完整的家庭里长大?”
又是这一套。永远都是用孩子来绑架她,仿佛维持这个早已腐烂透顶的婚姻外壳,才是对孩子的负责。
“妈,”沈若曦的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一种穿透一切伪装的力度,“您口口声声为了念曦,那您有没有问过,在一个父亲冷漠、父母终日争吵冷战、甚至还有其他女人虎视眈眈的家庭里,念曦会不会害怕?会不会做噩梦?”
她想起女儿胳膊上的淤青,想起她夜半惊哭时恐惧的眼神,心口一阵刺痛。
张秀兰的眼神闪烁了一下,似乎被戳中了某些不愿面对的事实,但她依旧固执地坚持着自己的立场:“那都是暂时的!等孩子大了就好了!哪个女人不是这么忍过来的?为了孩子,凑合着过呗,还能真离了不成?”
“凑合着过?”沈若曦重复着这几个字,像是听到了世界上最荒谬的笑话。她看着婆婆那张写满了“理所应当”的脸,看着这个从未真正站在她立场上想过一秒的老人,心中最后一点因为她是长辈而残存的忍耐,也消耗殆尽了。
她缓缓站起身,不再坐着接受这令人窒息的“教导”。她走到客厅中央,站定,目光直视着张秀兰,不再有任何躲闪和卑微。
“妈,”她的声音清晰地回荡在客厅里,每一个字都像是淬了冰,带着斩钉截铁的决绝,“我想您搞错了一件事。”
她顿了顿,一字一句,无比清晰地说道:
“我提出离婚,不是在跟陈梦琪计较。”
“我是在跟您的儿子,司羽凡计较。”
“我计较的是,在我需要他的时候,他永远缺席!我计较的是,他对这个家没有丝毫责任感!我计较的是,他心里根本没有我和女儿的位置!”
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将积压了太久太久的委屈和绝望,凝练成最锋利的冰锥,直刺核心。
“这样一个心里没有妻子、没有女儿、没有家的男人,我为什么要继续‘凑合’?为了念曦?正是为了念曦,我才不能再让她生活在这样一个冰冷、虚伪、毫无安全感的环境里!”
张秀兰被她这一连串清晰而有力的指控震住了,张着嘴,半天说不出话来。她看着眼前这个仿佛脱胎换骨般的儿媳,那双曾经温柔隐忍的眼睛里,此刻只剩下了一片燃烧后的、冰冷的灰烬,和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
她终于意识到,这一次,和以往任何一次争吵都不同。沈若曦不是在闹脾气,不是在威胁,她是真的,铁了心要离开。
“你……你真的要……”张秀兰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是的。”沈若曦斩钉截铁地打断她,没有任何犹豫,“这婚,我离定了。没有任何商量余地。”
说完,她不再看婆婆那瞬间变得复杂难看的脸色,转身,走向玄关,拿起自己的包和外套。
“我还有事,要出去一趟。妈您请自便。”
她拉开家门,走了出去,没有回头。
门在身后轻轻合上,也将那个充满了压抑、偏袒和令人窒息的传统枷锁的世界,彻底关在了身后。
阳光有些刺眼,沈若曦微微眯起眼,深吸了一口外面清冷的空气。
心死之后,原来是这般轻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