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巧言令色拨妖心，妖将内讧自相残杀
王座之上，叶染的那个笑容，如同一滴墨，滴入了名为“万妖窟”的这潭浑水里。
起初是静默，随即，是无法遏制的、向四面八方疯狂扩散的混乱。
洞窟入口处，那几位妖将成了风暴的中心。他们身后的妖兵早已溃不成军，有的瘫软在地，有的则连滚带爬地向更远处躲，仿佛多看王座上的女子一眼，魂魄都会被吸走。
“肃静！”
熊妖将终于从那极致的震骇中挣脱出来，发出了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他声如洪钟，蕴含着强大的妖力，强行压下了周围小妖的哭喊与尖叫。
他那双铜铃巨眼死死锁定着叶染，粗重的鼻息喷出两道白气，胸膛剧烈地起伏着。愤怒，像烧红的铁水，在他的血管里奔腾。猪刚鬣死了，死得不明不白，而一个弱小的人族，一个本该是祭品的玩物，此刻却坐在了猪刚鬣的王座上，用那种看死人一样的眼神，微笑着看着他们。
这是挑衅，是赤裸裸的、对整个万妖窟的羞辱！
“你……到底是……什么东西？”熊妖将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每说一个字，他脚下的岩石地面就龟裂一分。他身形魁梧，一身黑色的鬃毛根根倒竖，像一头即将发动攻击的史前巨兽。
他身旁的蛇妖碧鳞没有说话。她那妖娆的身段微微前倾，像一张拉满的弓。那双狭长的眸子，已经从最初的审视，变成了一种极度危险的冰冷。她的理智告诉她，眼前的一切都透着诡异，那个女人绝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猪刚鬣的死，洞窟内狂乱的妖气，以及这个女人能在其中安然无恙的事实，每一个环节都充满了无法解释的谜团。
可熊妖的鲁莽，正在打破她冷静观察的局面。
“熊大，别冲动。”碧鳞的声音又轻又柔，像丝线一样缠绕过来，“情况不对。”
“不对？”熊妖将猛地转头，赤红的眼睛瞪着碧鳞，“猪刚鬣的尸体就在那儿！一个人类坐上了他的王座！这他妈的还不够不对吗？！”
他的咆哮声在洞窟中回荡，震得顶上又落下些许碎石。
碧鳞的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厌恶。她最烦的就是这种头脑简单的蠢货，除了肌肉和蛮力，什么都没有。
就在两位妖将之间气氛微妙、剑拔弩张之际，王座上的叶染，终于再次开口了。
她的声音不大，甚至可以说很轻，带着一种少女特有的、软糯的娇憨。但这声音却有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清晰地压过了洞窟的轰鸣，送入了每一个妖怪的耳中。
“熊哥哥，你好凶呀。”
这一声“熊哥哥”，让正处于暴怒边缘的熊妖将浑身一僵，仿佛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他愣住了，满腔的怒火像是被一盆冰水当头浇下，憋得他脸色涨成了猪肝色。
周围的小妖们也都傻了。这……这是什么情况？
叶染侧着头，一手托着香腮，姿态天真又无辜，仿佛在嗔怪一个不懂事的兄长。她的目光从熊妖将身上，又转向了身姿妖娆的蛇妖。
“还有蛇姐姐，你也不管管他。”她的语气里带着几分熟稔的埋怨，“我们不是说好了吗？等事情办成了，你们再决定谁是新大王。现在就吵起来，多伤和气呀。”
她的话音很轻，内容却像一颗投入深水潭的巨石，炸起了滔天巨浪。
整个洞窟入口，再次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妖怪的脑子都像是被一柄重锤狠狠砸中，嗡嗡作响，一时间无法处理这巨大的信息量。
我们……不是说好了吗？
什么意思？
熊妖将和蛇妖将……帮她杀了猪妖王？
这个念头，像一道黑色的闪电，劈开了所有妖怪脑中的迷雾。
对啊！
这个解释，比“一个凡人女子独自杀死妖王”要合理一万倍！
万妖窟里，除了猪妖王，实力最强的就是熊妖将和蛇妖将。他们两个早就对猪妖王心怀不满，私下里勾心斗角，谁都想取而代之，这早已是公开的秘密。
难道……难道他们两个竟然联手了？
他们利用这次献祭，以这个人类女子为诱饵，引得猪妖王放松警惕，然后趁机发动偷袭，一举格杀了猪妖王！而这个女人，不过是他们计划中的一枚棋子，一个用来迷惑大王的工具！
这个逻辑链条一形成，之前所有无法解释的诡异之处，瞬间都有了“合理”的答案。
为什么猪妖王会死？因为被他最信任的两个手下背叛了！
为什么这个女人安然无恙？因为她根本就是和凶手一伙的！
一瞬间，所有小妖看向熊妖将和蛇妖将的眼神，都变了。从最初的依赖和敬畏，变成了恐惧、猜疑和一丝丝的……鄙夷。
弑主！这是妖族最不齿的行为！
熊妖将彻底懵了。
他张着嘴，巨大的熊脸上写满了茫然。他看着王座上的叶染，又看看身旁眼神冰冷的碧鳞，脑子里乱成了一锅粥。
“你……你胡说八道什么！”他终于反应过来，指着叶染，气急败坏地吼道，“我什么时候跟你说好了？我根本不认识你！”
他的否认，在此刻听起来是那么的苍白无力。
叶染眨了眨无辜的大眼睛，脸上露出委屈的神情，仿佛被他的“翻脸不认人”伤透了心。
“熊哥哥，你怎么能这样呢？”她泫然欲泣，声音里带着哭腔，“明明是你和蛇姐姐找到我，说只要我帮你们引开猪妖王的注意，事成之后，你们就让我当王后。你们还说好了，你们两个谁赢了，谁就是新的大王……”
她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却足以让所有妖都听清。
“……而我，就是新大王的王后。”
轰！
如果说之前的话是巨石，那么这句话，就是一座火山，在所有妖怪的心里轰然爆发。
王后！
新的大王！
这两个词，像两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烙在了熊妖将和蛇妖碧鳞的心上。
熊妖将的呼吸瞬间变得无比粗重，他猛地扭头，死死盯住碧鳞，那双赤红的眼睛里，已经不再是茫然，而是被欺骗、被背叛的狂怒。
原来如此！
他脑中那根简单的弦，终于被拨动了。
一定是这条毒蛇！她早就想当大王了！她一定是算计好了这一切，故意拉上自己，等杀了猪刚鬣，再把一切都推到自己头上，她好坐收渔翁之利！这个女人，也是她找来的！
他越想越觉得“真相”就是如此。碧鳞这条蛇，向来以阴险狡诈着称，这种事，她绝对做得出来！
而蛇妖碧鳞，此刻的心中，却是掀起了惊涛骇浪。
她比熊妖要想得多。
她第一时间就明白，这是那个女人的离间计。这个计策很拙劣，漏洞百出。只要她和熊妖同时否认，冷静下来对峙，这个谎言不攻自破。
可是……她能冷静，她身边的这头蠢熊，能冷静吗？
她感受到了熊妖将投来的、那几乎要将她生吞活剥的目光，心头一沉。
完了。
这头蠢熊，信了。
而更让她心惊的是，王座上那个女人抛出的那个“诱饵”。
“谁赢了，谁就是新的大王。”
猪刚鬣死了，王座空悬。这是万妖窟百年来从未有过的权力真空。她不动心吗？她当然动心！她做梦都想坐上那个位置！
现在，一个绝佳的机会，被那个女人用一种最恶毒的方式，血淋淋地摆在了台面上。
她如果现在开口解释，说这一切都是那个女人的阴谋。熊妖会信吗？不会。他只会觉得她是在狡辩，是在拖延时间。周围的小妖会信吗？他们只会觉得这是弑主者的内讧。
而她一旦示弱，一旦后退，那么在这场争夺新王的游戏里，她就先输了一筹。
这是一个阳谋。
一个逼着她不得不跳进去的阳谋！
碧鳞的指甲，深深地掐进了自己的掌心。她看着王座上那个泫然欲泣、楚楚可怜的女子，第一次，从灵魂深处感到了一股寒意。
这个女人……不是在演戏。
她是在享受，在欣赏他们自相残杀！
“碧鳞！”熊妖将的咆哮打断了她的思绪，他的声音里充满了杀意，“你好毒的心！竟然敢算计我！”
碧夕鳞缓缓抬起眼，迎上熊妖将那狂怒的目光。她知道，解释已经无用。在这万妖窟，拳头，才是唯一的道理。
她那张美艳的脸上，慢慢浮现出一丝冷笑，声音也变得尖利起来：“熊大，少在这里血口喷人。既然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谁是谁非，不如……手上见真章？”
她不能退。
退了，就是死。
不如，就将计就计！
杀了这头蠢熊，再杀了那个女人，这万妖窟，就是她碧鳞的天下！
“好！好！好！”熊妖将怒极反笑，他全身的骨骼发出噼里啪啦的爆响，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膨胀了一圈，黑色的妖气如同实质的火焰，在他周身熊熊燃烧，“今天，我就先宰了你这条毒蛇，再捏死那个小贱人！”
话音未落，他猛地一跺脚！
“轰！”
坚硬的岩石地面被他踩出一个巨大的深坑，他庞大的身躯化作一道黑色的残影，裹挟着万钧之力，朝着碧鳞直冲而去！
“黑风贯日！”
狂暴的拳风，将沿途的空气都挤压得发出了尖锐的爆鸣，目标直指碧鳞的头颅！
碧鳞眼中寒光一闪，面对这狂猛的一击，她不退反进。妖娆的身躯如柳絮般向后一仰，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避开了拳锋，同时，她的右手五指并拢，指甲瞬间暴涨半尺，变得乌黑发亮，带着一股腥甜的气息，如同一柄淬毒的利爪，狠狠抓向熊妖将空门大开的胸膛！
“铛——！”
利爪与熊妖将护体的妖气碰撞，竟发出了金铁交鸣之声，擦出一长串刺眼的火花！
一击不中，两人迅速分开，相隔十丈，遥遥对峙。
大战，一触即发。
洞窟入口处，其余的几位妖将和小妖们，早已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地向两侧退开，生怕被卷入这场王者之争。
而王座之上，叶染脸上的“委屈”和“惊恐”早已消失不见。她好整以暇地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单手支着下巴，饶有兴味地看着眼前即将上演的这出好戏。
她的嘴角，重新勾起了那个天真又残忍的笑容。
看，多简单。
根本不需要自己动手。
只需要一句话，这些所谓的强者，就会为了那虚无缥缈的权力，和她随口许诺的“王后”之位，拼个你死我活。
真是一群……可爱的野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