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圣旨现世定军心,先帝手谕震将士
“手谕,我有。”
“令牌……也很快就会有。”
苏浅月的声音不重,却像两颗石子,精准地投进了林夫人心湖的最深处,激起滔天巨浪。
林夫人猛地抬头,那双刚刚因收回地契而泛红的眼眸里,此刻写满了不敢置信。她死死盯着苏浅月,似乎想从她平静无波的脸上,分辨出这句话究竟是绝境中的妄言,还是真的握有乾坤。
先帝手谕?
那是忠勇军的最高信条,是刻在每一个将士骨子里的军魂烙印。
主帅令牌?
那是调动全军的唯一凭证,自忠勇侯战死、老帅归隐后,便下落不明,成了军中最大的悬案。
这两样东西,任何一样现世,都足以在京中掀起一场风暴。而眼前这个年岁尚轻、看似弱不禁风的相府嫡女,却说,她都有?
“苏小姐……”林夫人的声音干涩,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您可知,先帝手谕,事关重大,绝不可戏言。若是……若是假的,不仅我们母子性命不保,所有响应号召的忠勇军旧部,都将背上谋逆的罪名,万劫不复!”
她的质问带着军人遗孀特有的决绝与沉重。这不是试探,而是警告。她可以为了报恩赌上自己的性命,却不能拿数百袍泽兄弟的身家性命去赌一个虚无缥缈的可能。
苏浅月没有回避她的目光,反而迎了上去。
“林夫人,我母亲闺名沈兰芝,外祖父乃是前朝太傅沈敬言。当年忠勇侯与家父同殿为臣,与外祖更是忘年之交。先帝为何会将手谕交予我母亲保管,其中缘由,我尚不知晓。但我知道,这份信任,重逾泰山。我苏浅月,今日敢站在这里,便绝不会用母亲与外祖的清誉,以及数百忠勇将士的性命来开玩笑。”
她的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她没有急于拿出证据,而是先将沈家的渊源摆了出来。这不仅仅是在解释手谕的来历,更是在提醒林夫人,她不是凭空出现的野心家,她的背后,站着的是同样忠君爱国的沈家。
林夫人的呼吸急促了几分。沈太傅……那个风骨铮铮,敢当朝怒斥皇亲的老头子……她丈夫在世时,曾不止一次地提起过。
信任的基石,在这一刻,悄然松动了。
她看着苏浅月,良久,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猛地一咬牙。
“好!我信你一次!”
她转身,快步走到屋角,从一块松动的地砖下,取出一个沾满尘土的牛皮号角。
“这是忠勇军的‘集结令’,京中旧部,闻声即动。但此令一响,便再无回头路。”她将号角托在掌心,最后一次看向苏浅月,目光如炬,“苏小姐,你可想好了?”
苏浅月没有回答,只是伸出手,轻轻覆上那冰冷的号角,然后,坚定地点了点头。
呜——呜——呜——
三声苍凉而低沉的号角声,划破了京城寂静的夜空。它不像战场的号角那般高亢激昂,反而带着一种压抑许久的沉闷,仿佛是来自地底深处的巨兽,在苏醒前发出的第一声嘶吼。
声音穿透了紧闭的门窗,越过了喧嚣的火场,传入了京城各处不起眼的角落。
城西,一家打铁铺里,赤着上身的铁匠正挥舞着大锤,火星四溅。听到号角声,他手中的铁锤猛地一顿,停在了烧红的铁块上方。他侧耳倾听,脸上的汗水与炉火的红光交织,那双浑浊的眼睛里,瞬间迸发出一股骇人的精光。他扔下铁锤,看也不看一旁的学徒,抓起墙上的一件旧衣,头也不回地冲入了夜色。
城南,深夜依旧亮着灯的包子铺,老板正揉着面团。号角声传来,他揉面的动作慢了下来,脸上憨厚的笑容渐渐敛去,取而代代的是一种久违的肃杀。他将手在围裙上擦了擦,对里屋喊了一声:“婆娘,看好铺子,我出去一趟!”便掀开门帘,消失在黑暗中。
城北,一个正在巡夜的更夫,听到声音,敲锣的梆子掉在了地上。他愣了片刻,捡起梆子,却不再敲响,而是转身,朝着与规定路线完全相反的方向,大步走去。
一个个早已被世人遗忘的身份,一个个沉寂了多年的灵魂,在这一夜,被同时唤醒。他们脱下了铁匠的围裙,放下了更夫的梆子,从城市的各个角落,如一道道无声的溪流,汇向同一个方向——城郊,一座废弃的官窑。
官窑内,早已聚集了数十人。更多的人,还在从四面八方赶来。他们彼此之间大多认识,有的曾是同袍,有的曾是上下级。此刻没有寒暄,只有沉默。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风霜的刻痕,眼神里混杂着激动、茫然,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
他们看到了站在人群最前方的林夫人,也看到了她身边那个陌生的、过分年轻美丽的女子。
苏浅月站在那里,感受着数十道审视的、锐利的目光。这些目光像刀子,刮过她的皮肤,试图刺入她的内心,看穿她的所有秘密。她没有退缩,只是静静地站着,任由他们打量。
“林嫂子,你用集结令召我们来,所为何事?”一个断了一只手臂的独臂大汉沉声开口,他的声音沙哑,带着金属摩擦般的质感。他是当年的百夫长,王海。
林夫人上前一步,环视众人:“王大哥,各位兄弟,今夜京中大乱,宁王赵承谋逆,兵围秦王府,突袭官仓,如今更是带人去了西山,意图不轨。我等深受先帝与沈家大恩,岂能坐视不管?”
“坐视不管?”王海冷笑一声,目光扫过苏浅月,“林嫂子,我们是军人,不是草寇。没有兵符,没有帅令,我们是什么?是一群乌合之众!私自集结,就是谋反!你身后这位姑娘是何人?她能给我们兵符,还是能给我们帅令?”
他的话,问出了所有人的心声。气氛瞬间变得凝重起来。
苏浅月知道,该她出场了。
她向前走了两步,与林夫人并肩而立,清澈的目光直视着王海那只独眼。
“我叫苏浅月,家母沈兰芝。”
“沈夫人?”人群中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沈兰芝的名字,在忠勇军旧部中,有着非同一般的份量。当年许多伤残的将士,都受过她的接济与医治。
“兵符,我没有。”苏浅月继续说道,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帅令,也还未拿到。”
此言一出,刚刚升起的一点希望瞬间破灭。人群中响起一阵压抑不住的失望的叹息。王海的脸上更是露出了“果然如此”的嘲讽表情。
“但是,”苏浅月话锋一转,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我带来了比兵符和帅令,更重要的东西!”
她从袖中,缓缓取出一个用明黄色锦缎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卷轴。
在场的所有人,都是识货的。当那抹代表着皇家威仪的明黄色出现的瞬间,所有人的呼吸,都不由自主地屏住了。
苏浅月没有立刻打开。她手捧卷轴,目光扫过一张张惊疑不定的脸。
“我知道各位在担心什么。担心这是陷阱,担心我是宁王派来的奸细,担心会连累家人。”
“我只问各位一句,你们是否还记得,忠勇军的军魂是什么?”
王海下意识地挺直了胸膛,吼道:“忠君!护国!死不旋踵!”
“忠君!护国!死不旋-踵!”
数十个声音汇成一股洪流,在这废弃的官窑中回荡,震得顶棚的灰尘簌簌落下。
“好!”苏浅月眼中光芒大盛,“那便请各位睁大眼睛,看清楚了!我带来的,究竟是什么!”
她深吸一口气,在数十道目光的注视下,小心翼翼地,一寸一寸地,展开了手中的卷轴。
那是一卷早已泛黄的圣旨。
材质是上好的宫廷云锦,虽历经岁月,依旧能看出其织工的精细。卷首的“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八个篆字,笔力雄健,气势磅礴。
而最让人心神巨震的,是圣旨末尾的落款和玉玺。
那朱红的印泥,是先帝独有的“承天之宝”。
那龙飞凤舞的署名,是他们追随了一生、早已刻入骨髓的笔迹!
“……兹特谕,忠勇军虽暂归府库,然军魂不灭。若遇社稷倾危,奸佞祸国,沈氏后人可持此诏,代朕号令,清君侧,靖国难。钦此。”
短短几行字,却字字千钧!
整个官窑,陷入了一片死寂。
针落可闻。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死死地盯着那份圣旨,仿佛要将上面的每一个字都吞进肚子里。
是真的……
真的是先帝的手谕!
那熟悉的笔迹,那独一无二的玉玺,绝不可能作假!
他们这些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老兵,或许不识多少字,但先帝的笔迹和玉玺,他们闭着眼睛都能认出来!
王海那只独眼,此刻瞪得比铜铃还大。他浑身颤抖着,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极致的激动。他一步一步,艰难地挪到苏浅月面前,像是虔诚的信徒,想要伸手触碰,却又在半空中生生停住,不敢亵渎那份神圣。
“先……先帝……”他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猛地,他单膝跪地,那条仅存的手臂用力捶打着自己的胸膛,发出一声压抑了十年的怒吼。
“末将……忠勇军百夫长王海,叩见先帝手谕!”
“扑通!”
“扑通!扑通!”
他身后,那数十名铁骨铮铮的汉子,此刻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与狂喜。他们像是被推倒的多米诺骨牌,一个接一个,齐刷刷地单膝跪地。
甲胄早已不在,兵刃也已生锈。
但那份刻在骨子里的忠诚,从未改变!
“末将等,叩见先帝手谕!”
“我等,愿为苏小姐效死!”
“愿为苏小姐效死!!”
山呼海啸般的声音,从这些老兵的胸膛中爆发出来,汇成一股足以冲破云霄的惊天誓言。
苏浅月手捧圣旨,站在人群中央。她看着眼前这些跪倒的、激动得热泪盈眶的汉子,心中那块因皇帝愚蠢圣旨而悬着的巨石,终于轰然落地。
她知道,她赌赢了。
她缓缓收起圣旨,交到林夫人手中保管,然后才开口,声音清越,传遍全场。
“各位请起。”
“手谕在此,军心已定。但我们还差最后一样东西——主帅令牌。”
她的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一脸急切的王海身上。
“根据我母亲留下的线索,令牌,就在相府我所住的院中,藏于一块兰草绣屏之后。”
“但现在,我们有更紧急的事要做。”
苏浅月转过身,望向秦王府的方向,夜色中,那里的火光似乎又盛了几分。
“赵承围困秦王,是想让他成为孤家寡人。而我们要做的,就是打破他的如意算盘。”
她顿了顿,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
“我们的第一个任务——”
“杀入秦王府,救出秦王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