臂的剧痛如同附骨之蛆，每一次迈步都牵扯着撕裂的伤口，金疮药带来的短暂麻痹效果正在迅速消退。血仍在渗，浸透了临时捆扎的破布，冰冷黏腻地贴着手臂。林凡的脸色在暮色中白得吓人，呼吸粗重得像破风箱，全凭一股不肯倒下的狠劲撑着，深一脚浅一脚地往东南方向跋涉。
身后营地的喧嚣和火光被逐渐抛远，但危险并未远离。溃散的乱兵、趁火打劫的匪徒、以及被战火惊出巢穴的野兽，都可能在这片彻底失去秩序的土地上出现。他必须尽快赶到那个山神庙，那是那神秘老者指出的唯一生路。
【武学奇才】的天赋在这种极限压榨下似乎被进一步激发，他对身体的感知提升到前所未有的程度。能清晰“听”到肌肉纤维因过度负荷而发出的呻吟，能“看”到血液流失带来的虚弱感如何蔓延，甚至能模糊预判到下一步踏出时，哪块肌肉会最先崩溃。他强行调整着呼吸节奏，试图配合步伐，将每一分气力都用在刀刃上，但这具身体实在太破败了。
途中，他远远避开了一小队打着火把、骂骂咧咧搜寻着什么的乱兵，靠着惊人的警觉和一点点运气，匍匐在冰冷的沟渠里，直到那队人骂骂咧咧地走远。冰水浸透衣衫，寒冷刺骨，几乎让他失去知觉。
也不知走了多久，天色彻底黑透，只有稀疏的星子投下微弱的光。就在林凡感觉最后一丝力气也要耗尽时，前方山坳的轮廓里，隐约出现了一座建筑的阴影。
那是一座破败不堪的庙宇，飞檐坍塌，墙垣倾颓，在夜色里像一头沉默的巨兽残骸。没有灯火，死寂一片。
是这里了？废弃的山神庙？
林凡心头刚升起一丝希望，鼻翼忽然微微抽动。
风里带来极淡的……血腥味？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压抑声响。
不是野兽。是人！
他立刻伏低身体，借助荒草的掩护，如同受伤的孤狼，悄无声息地摸近。越是靠近，那声音越是清晰——是兵刃撞击声，压抑的怒吼，还有受伤的闷哼！
有人在庙里厮杀！
林凡的心沉了下去。他拖着残躯好不容易找到这里，难道是才出狼窝，又入虎穴？
他小心翼翼地潜到一段垮塌的矮墙后，屏息向内望去。
庙宇残破的主殿内，火折子的微光摇曳不定，映出几条激烈搏杀的人影。
一方是三个穿着黑色劲装、手持狭长弯刀的汉子，刀法狠辣诡异，配合默契，显然训练有素。他们的攻击目标，赫然是殿角一个被护在身后的华服年轻人！
那年轻人约莫二十出头，面容因为惊惧而扭曲，穿着锦袍却已沾满污血和尘土，手中握着一柄装饰华丽的长剑，却只会胡乱挥舞，毫无章法。
真正护在他身前的，只有两人。
一个身材高壮如铁塔的虬髯大汉，手持一柄门板般的厚背砍山刀，舞动起来虎虎生风，势大力沉，每一次劈砍都逼得黑衣刀客不得不暂避锋芒。但他显然也受了伤，动作间略有滞涩，呼吸沉重如牛，背上有一道深刻的刀痕，鲜血染红了半片衣衫。
另一个则是个身形瘦削的中年文士，手持一对判官笔，点、戳、刺、抹，招式精奇险峻，专攻穴位，每每在间不容发之际替虬髯大汉挡开致命的偷袭，或是逼退试图绕过防线直取那华服青年的敌人。但他脸色苍白，嘴角溢血，显然内息已乱，支撑得极为勉强。
地上已经躺倒了四五具尸体，看穿着，有黑衣刀客的，也有似乎是那华服青年原本的护卫。
“李振！护住公子！！”虬髯大汉狂吼一声，一刀荡开两柄劈来的弯刀，火星四溅，自己却踉跄了一下，牵动背上伤口，血如泉涌。
“铁哥，撑住！”那叫李振的文士判官笔疾点，逼退一名欲要趁隙而上的刀客，声音急促，已然带了颤音。
那华服青年吓得几乎瘫软，带着哭腔尖叫：“你们是谁？！为何要杀我？！我爹是河东节度使！你们敢动我，我爹必将你们碎尸万段！！”
回答他的，是黑衣刀客们更加凌厉的攻势。为首一人声音冰冷：“杀的就是你这节度使的狗崽子！束手就擒，给你个痛快！”
局面一目了然。护卫虽勇，但寡不敌众，且人人带伤，落败只是时间问题。
林凡伏在墙后，眼神急剧闪烁。
帮？自身难保，上去就是送死。那三个黑衣刀客一看就不是寻常匪类，武功路数阴狠刁钻，他全盛时期或许能周旋一二，现在上去，恐怕一刀都接不住。
不帮？这似乎是那葛青阳指引他来此的目的？还是单纯的巧合？若是前者，袖手旁观是否会错失什么？若是后者，等那几人被杀，黑衣刀客下一步会不会搜查周围，发现自己？
更重要的是，那华服青年喊出的名号——河东节度使！
这个名字像一道闪电劈入林凡混乱的脑海。晚唐藩镇！一方诸侯！绝对的实权人物！若是能……
就在他心念电转之际，殿内战局骤变！
那虬髯大汉为了保护慌不择路、差点自己撞上刀口的华服青年，硬生生用肩胛扛了一刀，深可见骨！他发出一声痛苦的咆哮，砍山刀险些脱手！
同时，那文士李振为了救援大汉，判官笔招式用老，被一名黑衣刀客刁钻的一刀划破肋下，顿时血染衣袍，身形摇摇欲坠！
防线瞬间崩溃！
两名黑衣刀客狞笑着，直扑那彻底失去方寸、尖叫不止的华服青年！
千钧一发！
林凡瞳孔骤缩！
利弊权衡在生死面前变得苍白。一种更原始的冲动，或者说，是“枭雄”系统带来的某种本能，驱使着他做出了选择——
赌一把！
他猛地从墙后暴起！不是扑向战团，而是用尽最后力气，将手中那柄从死卒身上捡来的腰刀，朝着扑向华服青年最快的那名黑衣刀客，狠狠投掷而去！
这一掷，蕴含了他残存的所有气力，以及“破锋八刀”中关于发力投掷的些许技巧！腰刀旋转着，发出凄厉的破空声，直取那刀客后心！
那刀客全部心神都在猎物身上，听得身后恶风不善，骇然回身格挡！
“铛！”
火星一闪！腰刀被磕飞，但那刀客前冲之势也被阻了一阻！
这突如其来的干扰，让另一名刀客也下意识地顿了一下。
就这瞬息之间的停滞！
虬髯大汉和文士李振抓住了这救命的机会！大汉狂吼着不顾伤势，一刀横扫，逼开对手。李振判官笔疾点，舍身拦在青年身前！
“谁？！”黑衣刀客首领厉声喝道，锐利的目光瞬间锁定了墙外的林凡！
林凡一击之后，彻底脱力，软软地靠在断墙上，连手指都无法动弹，只是剧烈喘息，仿佛下一秒就会断气。
但他这一下，无疑打破了殿内的生死节奏。
“还有同伙？杀了！”刀客首领显然将林凡当成了对方的伏兵，虽然看起来不堪一击，但谨慎起见，立刻分出一人，持刀扑向林凡！
那虬髯大汉和文士李振也是惊疑不定，不知道这突然冒出来的、浑身是血像是随时会死的家伙是敌是友，但眼下无疑替他们争取了一丝喘息之机！
扑向林凡的黑衣刀客速度极快，眼中杀机凛然，几步便已冲到断墙前，弯刀划出一道冷弧，直劈林凡脖颈！
林凡眼睁睁看着刀光落下，却连抬起手臂格挡的力气都没有了。
真的要死在这里了？刚赌了一把，就输光了所有筹码……
就在这绝望之际！
“咻——啪！”
一道极细微的破空声掠过，紧接着，那扑到林凡面前的黑衣刀客身体猛地一僵，高举的弯刀停滞在半空。他的咽喉处，多了一个细小的孔洞，鲜血汩汩涌出。
他脸上满是难以置信的惊愕，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直挺挺地向前扑倒，摔在林凡脚边，抽搐两下，便没了声息。
林凡猛地抬头。
只见破庙残破的屋顶上，不知何时立着一个灰色的身影。
葛青阳！
那道袍老者依旧是一副淡漠的神情，仿佛只是随手拍死了一只苍蝇。他看也没看脚下殿内的厮杀，目光落在林凡身上，微微摇了摇头，似是嫌弃他太过狼狈。
然后，他屈指连弹。
“咻！咻！”
两道几乎合为一体的破空声射入殿内！
正与虬髯大汉和文士缠斗的另外两名黑衣刀客，身体同时一震，动作僵住，眉心各自绽开一点血花，随即软软倒地。
瞬间，三名精锐刀客，全灭！
殿内死一般的寂静。
虬髯大汉和李振拄着兵刃，惊魂未定，喘着粗气，难以置信地看着屋顶那如同鬼魅般出现的老者，又看看脚下瞬间毙命的强敌。
那华服青年更是吓傻了，瘫坐在地，张大嘴巴，发不出声音。
葛青阳飘然落下，站在林凡身边，扫了他一眼：“还不算太蠢。”
然后，他目光转向殿内三人，尤其是在那华服青年身上停留了一瞬，淡淡道：“河东节度使的公子？这条命，暂且记下。”
说完，他不再多言，甚至不给对方道谢或询问的机会，伸手一提林凡的后衣领，如同拎起一只小鸡崽，身形一晃，便消失在庙外的浓浓夜色之中。
只留下庙内劫后余生、面面相觑、满心骇然的三人。
虬髯大汉看着老者消失的方向，又看看地上黑衣刀客咽喉或眉心的细微伤口，倒吸一口凉气：“好……好厉害的身手！李兄，你可看出路数？”
文士李振捂着伤口，脸色苍白，眼神却充满了后怕与惊疑：“无声无息，飞矢夺命……未曾听闻。此人……是敌是友？”他看向那惊魂未定的华服青年，“公子，方才那人似乎识得节帅名号……”
华服青年猛地一个激灵，像是才回过神来，尖叫起来：“快！快离开这鬼地方！回河东！立刻回河东！！”恐惧已经彻底淹没了他。
而此刻，被葛青阳提着的林凡，只觉耳边风声呼啸，景物飞速倒退。伤口的剧痛和极度的虚弱终于彻底淹没了他，意识沉入黑暗前最后的念头是：
这老道士……到底想干什么？
【介入区域性历史事件，小幅改变重要人物命运。声望+200。】
【当前声望：350。】
【传承兑换功能解锁所需声望：10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