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丰五年深秋的紫禁城,乾清宫内的鎏金铜炉里燃着昂贵的龙涎香,烟气袅袅上升,却驱不散殿中凝滞如铁的寒意。咸丰帝爱新觉罗·奕詝身着明黄常服,手指死死攥着案上那份来自四川的八百里加急奏报,指节因用力而泛白,青筋如虬龙般在额角突突跳动。
“大胆!”
一声怒喝陡然炸响,咸丰帝猛地将奏报掷在地上,明黄的绸面奏章在金砖地面上滑出长长的弧线,最终停在跪满一地的文武百官面前。兵部尚书特登额吓得浑身一颤,下意识地将头埋得更低,眼角的余光却瞥见奏报上“大新王国”“定都新京”“改元维新”几个朱红大字,只觉一股寒气从脚底直窜头顶。
“一个山野农夫出身的反贼,不过打了几场胜仗,竟敢立国建制,称孤道寡!”咸丰帝来回踱步,龙靴踏在金砖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像是在敲击众臣的心脏,“武昌之战损兵折将,湘军主力溃败,朕还没来得及喘口气,这王九击就敢跳出来竖旗!太平天国还在江南肆虐,如今又多了个大新王国,你们告诉朕,这大清的江山,到底还能不能守住!”
殿内鸦雀无声,唯有咸丰帝粗重的喘息声与香炉里火星爆裂的轻响。特登额深吸一口气,膝行几步,双手撑地:“陛下息怒!臣罪该万死!未能及时剿灭川蜀反贼,致使其坐大立国,皆是臣调度无方之过。然事已至此,还请陛下莫要伤了龙体。”
咸丰帝猛地停步,居高临下地盯着他,眼中满是失望与怒火,“特登额,你是兵部尚书!你告诉朕,如今湖北空虚,四川全境落入反贼之手,那王九击的黑风军——不,是那大新陆军,已改编成三个野战师、一个骑兵旅、一个炮兵旅,还有什么禁卫部队!他们有新式火炮,有英式操典,甚至建起了军校!而我们的绿营呢?八旗呢?除了湘军尚能一战,其余的要么贪生怕死,要么军纪涣散,几天才练一次兵,连枪都握不稳!这样的军队,拿什么去对抗反贼!”
特登额额头冷汗直冒,却不敢擦拭,只能硬着头皮回道:“陛下所言极是。绿营与八旗积弊已久,平日操练松弛,战时不堪一击。那大新陆军之所以强悍,皆因其每日操练不辍,纪律严明,编制规整。臣以为,若想扭转颓势,当效仿其法,组建新式练军!”
“效仿反贼?”咸丰帝眉头紧锁,语气中带着一丝犹豫。在他看来,向“反贼”学习,简直是奇耻大辱。
“陛下,此非效仿,乃是‘师夷长技以制夷’之理!”特登额急忙解释,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那大新陆军的编制虽新,却也脱胎于华夏兵法,只是融入了西洋战术。臣提议,即刻从各省绿营中挑选精壮,组建绿营练军;再从京营八旗与驻防八旗中选拔子弟,组建八旗练军。摒弃往日‘三日一操、五日一练’的旧例,改为每日操练,晨练队列阵法,午练枪炮射击,晚练体能格斗,务必在半年内练出十万精锐!”
他顿了顿,从怀中掏出一份早已拟定好的练军章程,双手高举:“臣已草拟好练军章程。绿营练军以营为单位,每营五百人,下辖四哨,每哨一百二十人,设哨官、哨长各一人;八旗练军则以佐领为单位,每佐领三百人,参照绿营练军的编制改编。同时,从湘军中抽调经验丰富的军官担任教官,传授实战经验;再打造精良火器,装备各营,确保练军的火力不输于大新陆军!”
咸丰帝盯着那份章程,沉默良久。他知道特登额的提议是眼下唯一的办法,若再固守旧制,别说剿灭太平天国与大新王国,恐怕连大清的根基都会动摇。他缓缓弯腰,捡起地上的奏报,指尖在“王九击”三个字上狠狠划过,声音低沉而冰冷:“准奏!即刻传旨,命各省督抚挑选绿营精壮,京营八旗整顿子弟,由特登额总领练军事宜!半年之内,若练不出能战之兵,朕唯你是问!”
“臣遵旨!”特登额如蒙大赦,连忙叩首谢恩。
乾清宫的门被推开,一阵寒风卷入,吹得香炉里的烟气四散开来。咸丰帝走到窗边,望着窗外萧瑟的秋景,心中满是苦涩与焦虑。他想起即位之初的雄心壮志,想要整顿吏治,振兴大清,可如今内有叛乱,外有列强,这江山早已千疮百孔。那王九击建立的大新王国,就像一把尖刀,狠狠插在大清的西南腹地,而江南的太平天国,更是如同一团烈火,灼烧着大清的半壁江山。
“王九击……”咸丰帝低声念着这个名字,眼中闪过一丝狠厉,“朕倒要看看,你这大新王国,能撑多久!”
与紫禁城的震怒不同,天京(南京)的天王府内,却是另一番诡异的景象。洪秀全身着绣金龙袍,斜倚在铺着貂皮的宝座上,手中把玩着一枚硕大的翡翠扳指,听完属下关于大新王国建立的奏报后,忽然发出一阵刺耳的大笑。
“哈哈哈!一个四川的土包子,也敢立国?还叫什么‘大新’?真是笑掉朕的大牙!”洪秀全将扳指扔在案上,拿起一旁的酒壶,仰头灌了一口,酒液顺着嘴角流下,浸湿了胸前的龙纹,“朕乃天父次子,天兄之弟,承天父天兄之命下凡,建立太平天国,拯救天下苍生。那王九击既无天父庇佑,又无圣书指引,也配与朕分庭抗礼?”
站在下方的赞王蒙得恩连忙附和:“天王圣明!那王九击确实狂妄自大,不知天高地厚。我太平天国占据江南富庶之地,兵强马壮,麾下将士皆是天父的忠实信徒,岂能容他一个草头王在西南放肆?依臣之见,当即刻传檄天下,斥责其僭越之罪,再派大军西征,一举荡平川蜀,让他知道我太平天国的神威!”
洪秀全摆了摆手,脸上带着一丝不屑:“西征?不必急。那曾国藩的湘军刚败,清廷自顾不暇,那王九击就算立国,也得先应对清廷的反扑。我们正好坐山观虎斗,等他们两败俱伤,再挥师西进,不费吹灰之力便可拿下四川。”
他顿了顿,目光转向殿外,声音忽然变得低沉:“更何况,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东王近来权势日盛,朝堂之上,皆以他马首是瞻,连朕的旨意,都要经过他的‘天父下凡’才能施行。长此以往,这太平天国,到底是朕的,还是他杨秀清的?”
蒙得恩心中一凛,立刻明白了洪秀全的意思。自太平天国定都天京以来,东王杨秀清便以“天父代言人”的身份总揽朝政,权势滔天,早已引起了洪秀全与其他诸王的不满。如今洪秀全提及此事,显然是已有了动手的打算。
“天王放心,”蒙得恩压低声音,凑近几步,“臣已与北王、翼王暗中联络,他们也对东王的专横跋扈深感不满。只要天王一声令下,我们定能一举铲除东王势力,重振天王权威!”
洪秀全眼中闪过一丝厉色,缓缓点头:“好!此事需周密筹划,万不可走漏风声。待时机成熟,朕便会降下密诏,让北王、翼王率军进京,诛奸佞!”
就在天王府暗流涌动之时,东王府内却是一片肃穆。杨秀清身着绣金龙袍,端坐在议事厅的主位上,手中拿着一份关于大新王国的详细情报,眉头紧锁,脸上没有丝毫笑意。与洪秀全的狂妄自大不同,他深知王九击的可怕——一个能从四川山野杀出,击败湘军主力,甚至建立起西式军队与军校的人,绝不是什么“土包子”,而是太平天国最危险的敌人。
“东王殿下,”天官正丞相曾水源躬身说道,“那王九击立国后,已开始在四川推行新政,减免赋税,鼓励农桑,还开设工厂制造火器。其麾下的大新陆军,编制规整,训练有素,据探子回报,他们的炮兵旅装备了上百门新式火炮,火力远超我军。若任由其发展下去,恐怕会对我太平天国的西部边境造成极大威胁。”
杨秀清缓缓放下情报,手指在案上轻轻敲击着,声音沉稳而有力:“本王早就说过,那王九击绝非池中之物。武昌之战时,本王便提议与他结盟,共同对抗清廷,可天王却不以为然,认为他不过是一支普通的义军。如今好了,人家直接立国建制,与我太平天国与清廷形成三足鼎立之势,我们再想拉拢,恐怕已是难上加难。”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下方的将领们:“传本王命令,即刻加强安徽、江西与湖北边境的防御,增派兵力驻守各要道,密切关注大新陆军的动向。”
“遵命!”将领们齐声应诺。
杨秀清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远处天王府的方向,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他知道,洪秀全对自己早已心存芥蒂,天京城内的权力斗争已到了白热化的地步。可眼下,外有清廷与大新王国的威胁,内有权力斗争的暗流,太平天国的处境,远比表面看起来的更加艰难。
“王九击……”杨秀清低声念着这个名字,语气中带着一丝凝重,“你到底想做什么?是想推翻清廷,一统天下,还是只想偏安一隅,做你的川中王?”
没有人能回答他的问题。天京的上空,乌云渐渐汇聚,一场关乎太平天国命运的风暴,正在悄然酝酿。而西南的新京,那面玄色的黑龙旗,正在风中猎猎作响,预示着一个新时代的到来。
江西前线的太平军大营内,石达开刚刚处理完军务,便接到了来自天京的密信。他拆开信封,快速浏览着信中的内容,当看到“大新王国建立”“天王欲除东王”等字眼时,脸上却没有丝毫惊讶,仿佛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翼王殿下,”身旁的侍卫长轻声问道,“天京传来的消息,您不觉得意外吗?那王九击突然立国,天王与东王又要打起来,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石达开将密信放在烛火上点燃,看着纸张渐渐化为灰烬,眼中闪过一丝感慨:“没什么好意外的。王九击此人,雄才大略,胸有丘壑,从他剪辫易帜、建立军校、改革军队编制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他绝不会甘心只做一支义军的首领。他要的,是一片属于自己的天地,是一个能让他施展抱负的国家。如今建立大新王国,不过是水到渠成之事。”
他顿了顿,想起武昌城头与王九击击掌为誓的场景,嘴角露出一丝淡淡的笑容:“那日在武昌,我与他谈及天下大势,他说‘各安其地,共抗大敌’,看似是只求偏安川蜀,实则是在为自己争取发展的时间。他知道,清廷与太平天国都不会容他,唯有尽快壮大实力,才能在这乱世中立足。如今看来,他的步伐,比我想象的还要快。”
侍卫长不解地问道:“可他立国建制,无疑是公然与清廷、太平天国为敌。以大新王国目前的实力,能同时应对两大强敌吗?”
“能与不能,要看他怎么应对。”石达开走到帐外,望着远处连绵的山峦,声音沉稳而有力,“清廷虽强,却积弊已久,新编练军也非一日之功;太平天国虽占据江南,却内斗不断,天王与东王的矛盾迟早会爆发。王九击正是看透了这一点,才敢在此时立国。他以四川为根基,向西可巩固后方,向东可与我们、清廷周旋,进可攻,退可守,战略位置极为有利。”
他转过身,目光落在侍卫长身上,继续说道:“至于我们,眼下最重要的不是关注大新王国的动向,而是做好自己的事。天京的局势越来越复杂,天王与东王的矛盾已到了不可调和的地步,一场内乱在所难免。我们必须做好准备,一旦天京有变,要能迅速稳定江西、安徽的局势,避免太平军陷入混乱。”
侍卫长点点头,眼中满是敬佩:“翼王殿下深谋远虑,属下明白了。我们会立刻加强戒备,密切关注天京的动向,同时加紧训练将士,做好应对一切变故的准备。”
石达开微微点头,再次望向西南的方向,眼中闪过一丝期待。他知道,王九击建立的大新王国,将会成为影响天下格局的重要力量。未来的天下,不再是清廷与太平天国的二元对立,而是清廷、太平天国、大新王国三足鼎立的局面。而这场乱世的最终结局,或许就取决于这三个政权的博弈与较量。
“王九击,”石达开低声自语,“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这天下,需要一个真正能拯救百姓、振兴华夏的人。或许,你就是那个能改变历史的人。”
夜色渐深,江西前线的太平军大营内,篝火熊熊燃烧,映照着将士们坚毅的面孔。而西南的新京,那座刚刚诞生的大新王国,正在夜色中悄然崛起,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风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