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四章：心跳博弈
“堡垒”如同蛰伏在深渊中的钢铁巨兽，在绝对黑暗与高压下维持着令人窒息的寂静。黑色潜航器——“回声”号——如同吸附在巨兽皮肤上的寄生虫，沿着“幽灵”计算出的、介于主动声纳扫描脉冲间隙与天然海沟阴影之间的狭小安全通道，缓慢而坚定地向着基地外壳上一个不起眼的辅助设备接口滑行。
汉森透过观察窗，能看到外面偶尔掠过的、散发着幽绿或惨白光芒的深海生物，它们的存在更凸显了这片人工造物的冰冷与死寂。
潜航器内部，只有维生系统低沉的嗡鸣和他自己有些过速的心跳声。
汉森右手死死攥着那个黑色的“钥匙”设备，左手无意识地摩挲着突击步枪冰冷的枪身。
作战服内的温度调节系统努力维持着舒适，但他脊背依旧窜起一阵阵寒意。
这并非源于低温，而是对未知深渊和即将到来对决的本能警惕。
“接近目标接口。”
“回声”平静地汇报，“外部机械臂准备就绪。接入过程预计需要三十秒。在此期间，潜航器将保持绝对静默，无法机动。”
这意味着，他们将成为固定在“堡垒”外壳上的活靶子，三十秒内任何一点意外都将是致命的。
“明白。”
汉森的声音有些干涩。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将全部注意力集中在即将到来的任务上。
潜航器轻微一震，前端伸出一支细长而灵活的机械臂，精准地探向“堡垒”外壳上一个看似普通的、覆盖着些许海洋生物沉积物的维护面板。
机械臂顶端的工具发出几乎不可闻的高频振动，开始剥离面板边缘的固定栓。
时间一秒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仿佛被拉长。汉森甚至能听到自己血液在血管中流动的声音。
突然，潜航器内部响起一声极其轻微、但尖锐无比的警报！
“被动声纳侦测到高速水下物体！方位1-9-0，距离八百，快速接近！特征识别……是‘掠鳐’UUV！它折返了！”
“回声”的声音依旧平稳，但语速明显加快。
汉森的心脏猛地一缩！
是那艘被调去欧洲方向的UUV提前回来了？
还是基地发现了异常，派出的巡逻单位？
“接入进度？”
“百分之六十五！还需要十秒！”
十秒！
在深海环境中，对于高速接近的“掠鳐”UUV，十秒足够它跨越数倍的距离并发动致命攻击！
“能中断接入规避吗？”汉森急问。
“中断将触发接口安全警报，暴露行踪。继续接入，被UUV发现的概率为百分之七十八。”“回声”给出了冷酷的数据。
赌，还是不赌？
汉森看着机械臂屏幕上飞速跳动的接入进度条，又仿佛能透过厚重的壳体，“看到”那头正破开水流、疾驰而来的钢铁掠食者。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最原始的本能和对任务的绝对执着。
“继续！”他几乎是吼出来的。
“指令确认。”
潜航器彻底沉寂下来，如同礁石般固定在“堡垒”外壳上，只有那支机械臂仍在进行着精细而危险的作业。
百分之七十……七十五……八十……
汉森甚至能想象出那头“掠鳐”UUV头部传感器旋转时发出的低沉嗡鸣，能感受到它高速移动带来的水流扰动。
百分之八十五……九十……
来了！
观察窗外，一道幽蓝的光芒由远及近，如同死神睁开的独眼，瞬间穿透黑暗，扫过潜航器所在的区域！
汉森屏住了呼吸，全身肌肉紧绷到了极点。
那幽蓝的光芒在潜航器表面停留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漫长的一瞬……然后，移开了。
UUV似乎并未将这个“附着物”识别为威胁，或者说，它的巡逻路线并未将此处列为重点，它保持着速度，从潜航器上方数十米处一掠而过，带起一阵微弱的水流，再次消失在深海的黑暗中。
“……UUV已远离。”“回声”汇报。
“……接入完成。接口已开放。”
汉森猛地松了一口气，这才发现自己紧握“钥匙”的手心已被汗水浸湿，后背的作战服也湿了一片。
刚才那短短的十几秒，仿佛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
“通道已建立，气密性验证通过。汉森队长，你可以出发了。路线图和‘静滞核心’内部结构已传输至你的头盔显示器。”
潜航器腹部一个原本光滑的壳体无声滑开，露出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圆形气密门，门外是充斥着高压海水的、通往“堡垒”内部的黑暗通道。
汉森最后检查了一遍装备，将“钥匙”牢牢固定在战术背心一个易于取用又不易脱落的位置，深吸一口潜航器内带着循环气味的空气，对着空无一人的舱室点了点头，义无反顾地踏入了那道连接着未知与命运的门户。
“狼穴”地下指挥中心。
时间仿佛凝固了。环形走廊里，只有那个疯狂男人粗重而急促的喘息声，以及他手中起爆器内部传来的、微弱但清晰可闻的“嘀嗒”电子音——那是他心跳的模拟信号，如同敲击在每个人心头的丧钟。
普莱斯、肥皂、“墓碑”等人呈扇形分散包围，枪口死死锁定目标，却不敢扣动扳机。任何可能导致对方心跳骤停的行为，都可能引发灾难。
“技术兵！还有没有别的办法？！”普莱斯对着频道低吼，额角青筋隐现。
“不行！长官！信号是硬连线，物理隔绝！除非我们能在他心跳停止的瞬间，同时瞬间切断所有起爆线路，并且确保核弹头本身的安保系统不将其判定为异常状态而触发！这……这需要近乎神迹的精准同步！”
“墓碑”靠在一根承重柱后，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他征战多年，从未感到如此无力。
强大的火力，精湛的战术，在这样一个疯子设计的同归于尽的局面前，显得如此苍白。
“等等……”
一直死死盯着那个男人和核弹头的肥皂突然开口，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确定，“你们看他的脚……还有那些散落的工具……”
众人循声望去。
只见那个男人的双脚似乎被一种特殊的、快速凝固的聚合物微微粘在地板上，活动范围有限。而他脚边散落的工具中，除了常规的螺丝刀、钳子，还有一个……造型奇特的、类似于大型医疗注射枪的装置，枪口还残留着少许同样的聚合物痕迹。
“他把自己固定在那里……”
“墓碑”眯起眼睛，“是怕自己紧张过度摔倒，意外触发？那个注射枪……是快速固定胶？”
“不……不止……”
肥皂的眼神锐利起来，“看他握着起爆器的手，大拇指关节绷得很紧，但手腕……手腕似乎有些不自然的僵硬……”
普莱斯瞬间明白了肥皂的暗示：“他不是完全自由的！他在害怕自己会失控！他给自己留下了……一个极其微小的、非致命的破绽！”
那个破绽，就是他无法完全控制的身体本能反应！
他可以用意志力强迫大拇指按住按钮，但他无法完全控制手腕因长时间紧绷而产生的、微小的、下意识的松弛！
这个破绽转瞬即逝，几乎不可能被捕捉和利用。
但……这是他们唯一的希望！
“所有单位注意。”
普莱斯的声音变得无比冷静，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听我口令……我需要一次完美的、同步到毫秒的射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