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国铁蹄踏碎神谕的警示,裹挟着北狄的狼烟与四皇子李承恩的叛旗,如同三股毁灭的洪流,狠狠撞进了熙国看似坚固的北疆防线!
落鹰关,这座扼守北境咽喉的雄关,在李承恩亲信将领的“接应”下,城门在深夜悄然洞开。寒国最精锐的“雪狼骑”如同嗅到血腥的狼群,无声地涌入关隘,冰冷的弯刀在月色下反射着死亡的寒光。守关将士大多在睡梦中便被割断了喉咙,少数惊醒者仓促组织的抵抗,在内外夹击下如同脆弱的冰凌,瞬间粉碎。象征熙国威严的赤龙旗被斩落,寒国的玄黑狼旗在关楼最高处猎猎飘扬,宣告着北境门户的彻底洞开!
几乎同时,西线铁壁城。北狄的蛮族骑兵如同狂暴的沙尘暴,在寒国承诺的丰厚战利品刺激下,不计伤亡地冲击着这座以坚固着称的堡垒。守将虽勇,但兵力悬殊,更兼背后传来四皇子“驰援不力”、“粮草断绝”的乱命,军心浮动。鏖战三日,城墙多处坍塌,北狄骑兵如同嗜血的蝗虫,从缺口处蜂拥而入。铁壁城,这座西陲屏障,在绝望的厮杀与熊熊烈火中,陷落!
门户洞开,屏障尽失!寒国与北狄联军,如同挣脱牢笼的猛兽,再无阻挡,长驱直入!烽火在熙国北境与西陲的千里河山上疯狂蔓延,浓烟蔽日,哭嚎遍野。一座座城池在叛军(李承恩控制的部分军队)的里应外合下,或献降,或陷落。寒国玄黑与北狄苍狼的战旗,如同瘟疫般在熙国的版图上扩散。
消息如同雪片般飞入熙国王都——云京。
起初是边关告急,接着是城池沦陷,最后……是叛王李承恩与寒国国主叶天水联名发布的“讨逆檄文”,历数女帝李美曦“牝鸡司晨”、“残暴不仁”、“祸乱朝纲”的“罪状”,宣称要“清君侧,复正统”!
金銮殿上,气氛压抑得如同凝固的血。群臣或面如土色,或眼神闪烁,或悲愤交加。曾经在李美曦铁血手腕下噤若寒蝉的朝堂,此刻充满了末日将至的惶恐与暗流。
李美曦端坐在冰冷的龙椅之上,一身玄黑龙袍,衬得她脸色愈发苍白。曾经锐利如刀的凤眸,此刻却如同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里面翻涌着冰冷的怒火、刻骨的恨意,以及一丝……被至亲背叛后深入骨髓的疲惫与荒凉。她纤细的手指死死扣着冰冷的龙椅扶手,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陛下!四殿下……不,叛贼李承恩引狼入室!寒狄联军已突破北境,连下十七城!前锋距云京已不足五百里!”兵部尚书声音嘶哑,带着绝望。
“西线……西线军报,铁壁城……陷落!守将赵刚……战死殉国!”另一名老臣老泪纵横。
“城中……城中已有谣言四起,人心惶惶!更有宵小之辈,暗中与叛贼勾连……”御史的声音带着颤抖。
坏消息一个接一个,如同重锤,狠狠砸在每个人的心上。偌大的云京,这座承载了熙国数百年辉煌的都城,此刻如同狂风巨浪中的孤舟,随时可能倾覆。
“够了!”李美曦冰冷的声音如同金铁交鸣,瞬间压下了殿内所有的嘈杂。她缓缓站起身,玄黑龙袍无风自动,一股属于帝王的、濒临绝境却依旧不肯低头的铁血威压弥漫开来,让那些心怀鬼胎者瞬间低下头颅。
她的目光扫过殿下群臣,冰冷而锐利:“叛国者,当诛九族!引狼入室者,天地不容!云京,乃熙国国祚所在!朕,与城同在!”
“传朕旨意!”
“全城戒严!宵禁!凡有妖言惑众、通敌叛国者,立斩不赦!”
“征召城内所有十六岁以上、六十岁以下男丁,分发兵械,协助城防!”
“命禁卫军统领红菱、青霞,即刻整肃黑骑云卫!朕……要亲临城头!”
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玉石俱焚的决绝,如同最后的战鼓,敲响在死寂的殿堂。
然而,寒狄联军推进的速度远超预期。李承恩对熙国军力部署、关隘弱点了如指掌,寒国雪狼骑更是来去如风,彪悍绝伦。不过半月,联军的先锋铁骑,裹挟着滚滚烟尘与浓烈的血腥气息,已然兵临云京城下!
黑压压的敌军如同望不到边际的潮水,将雄伟的云京城墙围得水泄不通。寒国的玄黑、北狄的苍狼、叛军的杂色旗帜在风中狂舞,杀气冲天!攻城器械如同狰狞的巨兽,在阵前排列开来。
云京城头,赤龙旗在萧瑟的秋风中猎猎作响。守城的士兵脸色苍白,握着兵器的手在微微颤抖。临时征召的青壮更是面无人色,眼中充满了恐惧。绝望的气氛如同瘟疫般蔓延。
就在这时——
咚!咚!咚!
苍凉而雄浑的战鼓声,猛地从城楼最高处响起!鼓点沉重,带着一种不屈的意志,瞬间压过了城下的喧嚣与城头的恐惧!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被吸引过去!
只见城楼之上,女帝李美曦一身玄黑龙纹软甲,外罩猩红披风,如同浴火的凤凰,傲然而立!她身旁,一左一右,正是身着玄甲、面容冷峻如霜的黑骑云卫正副统领——红菱与青霞!两位女将目光如电,手按佩刀,杀气凛然!
更让所有人精神一振的是——在女帝身后,一位须发皆白、身披陈旧赤鳞甲、手持一杆碗口粗镔铁长枪的老将,如同定海神针般矗立!他面容沧桑,布满皱纹,但腰杆挺得笔直,一双虎目开阖之间,精光四射,仿佛蕴含着千军万马的气势!正是早已归隐田园、被先帝誉为“国之柱石”的镇国公——董平!
“是镇国公!老国公出山了!” “天佑熙国!老国公来了!” 城头上瞬间爆发出震天的欢呼!绝望的气氛被这擎天巨柱般的身影一扫而空!士兵们眼中重新燃起了希望的火光!
“陛下!”董平对着李美曦抱拳,声音洪亮如钟,“老臣虽老,尚能开三石弓!愿为陛下,为熙国,再战沙场!”
李美曦看着这位两鬓斑白却战意昂扬的老帅,冰冷的凤眸中终于有了一丝动容。她用力地点了点头:“有劳老国公!此战,关乎国祚存续!拜托了!”
董平不再多言,虎目如电般扫视城下敌军,手中镔铁长枪猛地一顿地,发出沉闷的巨响,声震四野:“儿郎们!叛国者就在城下!寒狄蛮夷,觊觎我山河!今日,随老夫——杀敌!护国!”
“杀!杀!杀!” 城头守军士气大振,吼声如雷!
董平的归来,如同给濒死的熙国注入了一剂强心针!这位老帅用兵如神,威望极高。在他的指挥调度下,原本混乱的城防迅速变得井然有序。他亲临最危险的地段,长枪所指,箭雨如蝗,滚木礌石倾泻如瀑!数次寒狄精锐的登城突击,都被他精准的预判和悍不畏死的守军硬生生打了下去!
红菱、青霞率领着最精锐的黑骑云卫,如同救火队般在城头各处驰援。她们身法如电,刀光凌厉,所过之处,登城的敌军如同割草般倒下!猩红的披风在硝烟与血光中飞舞,如同两面不落的战旗!
连续三日的血战!云京城墙下尸骸堆积如山,护城河被染成赤红!寒狄联军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却始终未能撼动云京的城防!熙国,竟在这位白发老帅的带领下,奇迹般地稳住了阵脚,甚至打出了几波漂亮的反击!一丝微弱的希望,在浴血的城头悄然升起。
叶天水在远处的高台上看着城头那白发飞舞、指挥若定的身影,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万万没想到,一个行将就木的老头,竟有如此能量!
“董平……必须死!”叶天水眼中杀机爆射,“神射手何在?!给我瞄准那个老匹夫!”
城头,鏖战正酣。董平刚刚指挥将士打退了一波凶猛的进攻,正拄着长枪喘息,白发被汗水浸透,贴在额角。他望着暂时退却的敌军,眼中闪过一丝欣慰。只要再坚持几日,或许……
就在此刻!
一支从混乱战场边缘、一个极其刁钻角度射来的淬毒弩箭,如同阴险的毒蛇,撕裂空气,带着致命的尖啸,精准无比地射向董平因喘息而微微暴露的脖颈!
“老国公小心!”一直护卫在侧的红菱目眦欲裂,厉声尖叫,飞身欲扑!
然而,晚了!
噗嗤!
一声令人心胆俱裂的闷响!
那支淬毒的弩箭,狠狠贯穿了董平的咽喉!滚烫的鲜血如同喷泉般飙射而出,染红了他花白的胡须,染红了他赤色的战甲!
董平高大的身躯猛地一僵,手中的镔铁长枪“哐当”一声砸落在城砖上。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只有大股的血沫涌出。他那双依旧燃烧着战意的虎目,瞬间失去了光彩,带着无尽的遗憾与未竟的守护,死死地盯着城下那片玄黑色的敌军海洋,身体缓缓地、沉重地向后倒去……
“老国公——!!!” 红菱凄厉的悲鸣响彻城头!
“董帅——!” 青霞的怒吼带着哭腔!
城头所有的守军,如同被瞬间抽掉了脊梁骨,呆立当场!那刚刚燃起的希望之火,被这致命的一箭,彻底浇灭!绝望的死灰,瞬间覆盖了每一张浴血的脸庞!
李美曦站在城楼高处,亲眼目睹了这一切。她身体猛地一晃,扶住了冰冷的城墙垛口才没有倒下。凤眸中翻涌的冰冷与铁血,在这一刻彻底凝固,化为一片死寂的灰白。她看着城下无边无际的敌军,看着城头瞬间崩溃的士气,看着董平那倒在血泊中的、依旧怒目圆睁的苍老身躯……
一股巨大的、令人窒息的疲惫与无力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她所有的坚持。为了这个皇位,她失去了亲情(李承恩的背叛),失去了温情(东璃的离去),双手沾满了鲜血(铁血镇压),最终……还是要失去这祖宗传下的江山,连累这满城的子民陪葬吗?
继续抵抗……除了让这云京城化作一片焦土,让更多的人如同董平一样倒下,还有什么意义?
李美曦缓缓闭上了眼睛,两行清泪无声地滑过她沾染着硝烟与血痕的苍白脸颊。再睁开时,那双凤眸中再无帝王的锐利,只剩下一种心死如灰的平静与……解脱。
她猛地转身,一把扯下身上象征着帝王威严的玄黑龙袍与猩红披风,露出里面一身素白的单衣。她拔下头上的九龙金簪,任由如瀑的青丝披散下来。
“陛下?!”红菱和青霞惊骇地看着她。
李美曦没有看她们,目光投向城下那黑压压的敌军,声音平静得可怕,清晰地传遍死寂的城头:
“朕……李美曦在此!所有罪责,归于朕一身!打开城门……朕……愿以己命,换满城生灵平安!”
“陛下不可!” “吾等愿与陛下死战到底!” 残余的将领和亲卫发出悲愤的怒吼。
“这是……朕最后的旨意。”李美曦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开城门。”
“不——!”红菱发出一声泣血的嘶喊,她猛地拔出佩刀,对着身边同样泪流满面却紧握刀柄的青霞吼道,“青霞!黑骑云卫何在?!”
“在!”仅存的数百名黑甲女卫齐声应喝,声音哽咽,却带着同生共死的决绝!
“陛下要赴死!但我们……还没死!”红菱眼中燃烧着最后的疯狂与忠诚,“黑骑云卫!随我——杀出去!为陛下!为老国公!为熙国——尽忠!”
“杀——!!!”
数百道黑色的身影,如同扑火的飞蛾,又如同决堤的黑色洪流,在红菱与青霞的带领下,无视了缓缓洞开的城门,无视了李美曦悲痛的呼喊,义无反顾地冲下城墙,朝着城外那无边无际的敌军狂潮,发起了最后的、悲壮的冲锋!
刀光映着残阳,如同泣血的残霞。
玄甲撞入黑色的潮水,瞬间被淹没,却又在淹没处爆开一团团凄艳的血花。
红菱的刀断了,就用拳头,用牙齿!
青霞的甲碎了,就用身体挡住射向同伴的箭矢!
她们没有退路,不求生还,只求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多杀一个敌人!只为那城楼上素衣赴死的女帝,争取片刻的尊严,奏响熙国最后的……血色挽歌。
李美曦站在缓缓洞开的城门前,素衣胜雪,青丝飞扬。她看着那数百黑骑在敌军中如同浪花般一个个消失,看着红菱最后被数柄长枪贯穿依然怒目圆睁,看着青霞力竭倒下被乱马踏过……泪水早已流干,心口如同被彻底掏空。
她最后看了一眼这片即将沦陷的、承载了她所有荣耀与罪孽的都城,看了一眼那在敌军铁蹄下无助哀嚎的百姓,眼中只剩下彻底的平静与解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