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家废墟的焦糊味与血腥被凛冽的山风卷向高空。
东璃踏空而立,素白袍袖在风中猎猎作响。她怀中紧拥着轻若枯叶的月华真人,一层柔和的紫金色妖力如暖茧般包裹着师尊残破的身躯,隔绝了外界的酷寒与喧嚣。
白发从包裹的衣袍缝隙散落,拂过东璃的手臂,冰凉而脆弱。每一次低头,看到师尊枯槁灰败的面容和紧闭的双眼,心口那冰冷的空洞便如同被无形的冰锥反复穿刺,与断尾处隐隐传来的撕裂痛楚交织在一起。
“回家…” 她低声呢喃,紫眸望向掩月宗的方向,目光穿透重重山峦云霭,唯有彻骨的冰寒。
一步踏出,空间涟漪荡开。元婴修士的瞬移之能施展到极致,身影融入虚无,下一刻已出现在百里之外。连绵的云州山脉在脚下飞速倒退,模糊成一片流动的灰绿色光影。
归途,亦是杀途。
“妖女休走!留下月华炉鼎!”
厉喝如金铁交鸣,撕裂长空!三道磅礴的遁光呈品字形,自下方一座险峻山峰中悍然射出,瞬间封锁了东璃前方的去路!
来者皆着赤底金焰纹道袍,赫然是烈焰宗残存的长老!为首一人鹰目钩鼻,气息赫然是金丹中期巅峰,正是烈焰宗刑罚长老——赤魇!他身后两人亦有金丹初期修为。三人眼中燃烧着仇恨的火焰,更深处却潜藏着一丝贪婪——若能擒获东璃或夺回月华真人这具曾经的金丹“炉鼎”,或许能在新主(或其他大宗)面前立下不世之功!
赤魇目光扫过东璃怀中气息奄奄的月华,又落在她身后那八条威严的紫焰狐尾上,瞳孔微缩,厉声道:“东璃!你勾结妖邪,屠戮我宗,罪该万死!速速交出月华,自封修为,随我回去听候发落,或可留你全尸!”
东璃的身影在空中凝实。她甚至没有看赤魇一眼,冰冷的目光如同扫过路边的尘埃,只淡淡吐出一个字:
“滚。”
“狂妄!”赤魇暴怒,被这极致的蔑视彻底激怒,“结三才焚天阵!擒下她!”
三人瞬间散开,手中法诀齐动!狂暴的火属性灵力喷涌而出,在空中交织成一张巨大的、燃烧着暗红色火焰的三角巨网!网上符文流转,散发出灼热的高温与强大的禁锢之力,当头朝着东璃罩下!火焰所过之处,空气扭曲,下方的山林瞬间腾起熊熊山火!
此阵乃烈焰宗镇宗阵法之一,三名金丹联手施展,足以困杀金丹后期!
面对这焚天煮海的火焰巨网,东璃的眼神没有丝毫波动。她甚至没有动用身后的狐尾。
只是抱着师尊的左手紧了紧,腾出的右手并指如剑,对着那笼罩而来的火焰巨网,凌空轻轻一划。
“断。”
嗤——!
一道凝练到极致、薄如蝉翼却蕴含着无上锋锐与空间切割之力的紫金色细线,无声无息地自她指尖延伸而出,瞬间划过空间!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
只有一声如同裂帛般的轻响。
那足以焚山煮海的火焰巨网,在这道紫金细线面前,如同脆弱的丝绸,被无声无息地从中一分为二!构成阵法的狂暴火灵力瞬间失控、溃散!
噗!噗!噗!
赤魇三人如遭重击,齐齐喷出大口鲜血,脸色瞬间惨白!阵法反噬之力让他们气血翻腾,灵力紊乱!
“不可能!她…她只是新晋元婴…” 赤魇眼中终于被骇然取代,他终于意识到眼前的敌人是何等恐怖!
然而,东璃没有给他们任何喘息的机会。
在火焰巨网溃散的瞬间,她身后的三条紫色狐尾如同三道撕裂苍穹的雷霆,骤然扬起!尾尖之上,三团深邃如星璇的紫焰无声凝聚,跳跃着毁灭的银芒!
“焚。”
冰冷的字眼落下。
咻!咻!咻!
三道紫焰光束,如同瞬移般,无视了空间的距离,瞬间出现在赤魇三人眉心之前!速度之快,超越了金丹修士反应的极限!
“不——!” 赤魇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绝望的嘶吼,眼中倒映出那点致命的紫芒!
噗嗤!噗嗤!噗嗤!
三声轻响,如同戳破水泡。
紫焰光束精准地洞穿了他们的眉心,没有鲜血喷溅,只有一缕青烟袅袅升起。三人眼中神采瞬间熄灭,身体如同被抽走了所有骨头,直挺挺地从高空坠落,尚在半空,便被体内爆发的紫焰彻底吞没,化作三团坠向大地的火球,最终砸入下方燃烧的山林,激起漫天火星。
瞬杀三金丹!
东璃甚至没有回头看一眼那坠落的火球。仿佛只是随手拂去了几粒尘埃。她低头,怀中的月华真人似乎被刚才剧烈的能量波动惊扰,枯槁的眉头痛苦地蹙紧,发出一声微弱到几乎听不见的呻吟。
“师尊…” 东璃立刻收敛所有外溢的杀气和妖力,渡入月华体内的妖力更加柔和温润,如同涓涓暖流安抚着她残破的经脉。月华紧蹙的眉头似乎微微舒展了一丝,再次陷入深度昏迷。
东璃的目光扫过下方烈焰熊熊的山林,紫眸深处闪过一丝冰冷的厌烦。她不再停留,身影再次融入空间,朝着掩月宗方向疾驰。
风雪掩月关。
越靠近掩月宗所在的寒玉山脉,天气愈发酷寒。铅灰色的云层低垂,鹅毛大雪纷纷扬扬,将连绵的山峦染成一片肃穆的银白。凛冽的罡风如同刀子,切割着山崖,发出呜呜的鬼哭之声。
东璃的身影出现在掩月宗山门外的风雪隘口——掩月关。
昔日宗门的门户,此刻却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凋敝与死寂。巨大的、雕刻着弯月与流云图案的白玉石门紧闭着,上面覆盖着厚厚的积雪和冰棱。山门外本应巡逻的弟子不见踪影,只有几具被积雪半掩的、不知名妖兽的骸骨,诉说着此地的荒凉与危险。护山大阵的光幕黯淡无光,如同垂暮老人微弱的呼吸,在风雪中艰难地维持着,似乎随时可能彻底熄灭。
一股衰败、凄凉的气息扑面而来。
东璃的心,微微一沉。宗门的情况,比她预想的更糟。
她抱着月华,凌空立于风雪之中,紫金色的妖力在周身形成一道无形的屏障,将刺骨的寒风与飞雪隔绝在外。她深吸一口气,清冷的声音穿透漫天风雪,清晰地回荡在寂静的山门内外:
“掩月宗弟子听令!”
“宗主东璃,携师月华真人——归宗!”
声音不大,却蕴含着元婴期的威压与不容置疑的意志,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瞬间打破了山门的死寂!
嗡——!
山门内,几处残存的、尚能运转的警戒阵法瞬间亮起微光!
“谁?!”
“是…是东璃师姐的声音?!”
“还有月华师叔?!”
“快!快去禀告青璇师叔!”
压抑的惊呼声、杂乱的脚步声从山门内隐隐传来,带着难以置信的激动与巨大的惶恐。
沉重的白玉石门在刺耳的摩擦声中,艰难地开启了一道缝隙。风雪立刻倒灌而入。
门缝后,探出几张年轻却写满疲惫与惊惶的脸庞。都是些炼气期的低阶女弟子,衣衫单薄陈旧,脸颊冻得通红。当她们的目光越过风雪,看清空中那道怀抱枯槁身影的素白身影,以及她身后那八条在风雪中静静燃烧、散发着无上威严与淡淡妖异气息的紫色狐尾时——
死寂!
绝对的死寂笼罩了山门。
所有弟子的眼睛瞬间瞪大,瞳孔中倒映着那妖异的紫尾和东璃冰冷的面容,充满了极致的震惊、茫然,以及…无法掩饰的恐惧!
“妖…妖怪…” 一个胆小的弟子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声音带着哭腔。
“是东璃师姐…可那尾巴…” 另一个弟子喃喃自语,眼神复杂。
“月华师叔…她怎么变成这样了…” 悲戚的声音响起。
质疑,恐惧,悲痛,希望…种种情绪在这些年轻弟子脸上交织变幻。她们如同受惊的鹿群,拥挤在狭窄的门缝后,既不敢上前,也不敢关门,只是用惊恐而复杂的眼神,望着空中那既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东璃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心口的空洞似乎被这冰冷的现实刺得更深。她理解她们的恐惧。九尾天狐,妖神之姿,与她们认知中清冷仙子的东璃,判若云泥。
她没有解释,也不需要解释。
她抱着师尊,身影缓缓降下,落在山门前的积雪上。素白的靴子踩在厚厚的雪层上,没有留下丝毫痕迹。她无视了那些惊恐的目光,抱着月华真人,一步步朝着那开启的门缝走去。
每一步踏出,无形的威压便让门后的弟子不由自主地后退一步。
当她走到门前,那道缝隙已足够一人通过。风雪卷着雪花,扑打在她和怀中师尊的身上。
“让开。”
冰冷的声音,不带丝毫情绪,却如同重锤敲在每一个弟子的心头。
拥挤在门后的弟子们浑身一颤,如同被无形的力量分开,下意识地让出了一条通路。她们低着头,不敢再看那紫焰燃烧的狐尾,更不敢看东璃怀中那枯槁的白发身影。
东璃抱着月华,一步踏入了阔别已久、却已物是人非的掩月宗山门。
风雪,紧随着她的身影灌入。
在她身后,沉重的白玉石门,在刺耳的摩擦声中,缓缓合拢。隔绝了外面的风雪,也似乎隔绝了某种过往。
门内,是残破的殿宇,荒芜的药田,以及一张张写满惊惶、迷茫与探究的脸庞。
宗门深处,一道隐晦却强大的神识,带着深深的疲惫与无法掩饰的震惊,悄然扫过山门,最终停留在东璃和她怀中的月华真人身上,久久未散。那是留守宗门的另一位金丹长老——青璇真人的神识。
东璃的脚步没有停顿,径直朝着掩月宗深处,月华真人曾经的居所——寒月殿的方向走去。
她的归来,如同投入死水潭的巨石。
沉寂的掩月宗,在这一刻,暗流汹涌。
怀中的师尊,在踏入山门的那一刻,枯槁的手指,在东璃的衣襟上,极其微弱地蜷缩了一下。干裂的嘴唇无意识地翕动,发出一个破碎到几乎听不见的气音:
“…孽…镜…台…”
东璃的脚步,微不可察地顿了一瞬。紫眸深处,掠过一丝冰冷的涟漪。
孽镜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