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五点四十分，林辰推开办公室门，手里拎着一叠刚打印出来的流程清单。走廊灯还亮着，整栋楼静得只剩电梯运行的轻微嗡响。他没开灯，径直走到桌前，将文件摊开压在台历上，目光扫过“启动仪式”四个字。
六点整，他驱车抵达项目现场。围挡已全部立起，主舞台搭在旧居民楼拆除后的空地上，背景板红底黄字，远远就能看见“永清县旧城更新示范工程”几个大字。刘伟裹着外套站在升降机旁，正和施工人员说话。林辰走过去，抬头看了眼背景板，眉头微皱。
“刘伟。”
“林县长！”刘伟快步迎上来。
“‘示范工程’写成了‘试点工程’。”林辰语气平静，“现在改，十分钟内完成。”
刘伟脸色一紧，转身就往后台跑。林辰掏出手机，拨通陈雪号码：“宣传部的备用图源调好了吗？马上要用。”
“已经在传了，三分钟内到。”
“好。”他挂了电话，抬眼看到王为民的黑色轿车缓缓驶入临时停车场。他整了整领带，迎上前去。
“林辰。”王为民下车，目光落在舞台方向，“都准备好了？”
“基本就绪，刚才发现一处排版错误，正在处理。”
王为民点头：“这种场合，细节不能出岔子。”
“明白。”林辰侧身引路，“孙老板也到了，在接待区等着。”
王为民轻哼一声：“他倒是积极。”
两人步入接待帐篷，孙建国立刻从椅子上站起来，脸上堆笑：“区长亲自来，这项目真是有面子。”
王为民淡淡应了一句，坐下喝茶。孙建国转向林辰，递上一杯热茶：“林县长昨晚休息得还好吧？这事儿折腾人。”
林辰接过茶，没喝：“活儿没干完，睡不踏实。”
孙建国笑了笑，眼神略闪：“您这么认真，项目肯定顺。”
七点半，媒体记者陆续到场，摄像机架起，闪光灯开始试拍。刘伟跑进来低声汇报：“背景板换好了，直播信号测试正常，融媒体中心待命。”
林辰点头，走向主舞台侧方。主持人正在调试话筒，工作人员最后一次检查启动球电路。他看了眼手表，八点零五分，阳光刚好越过远处楼顶，照在舞台中央。
八点二十分，仪式正式开始。王为民作为区级代表宣布项目启动，简短致辞后，将话筒交给了林辰。
林辰站定，目光扫过台下。数百名群众站在警戒线外，不少是原住居民，有的举着手机录像，有的踮脚张望。记者席前排，镜头齐刷刷对准他。
“各位乡亲，各位来宾。”他的声音透过音响传开，“这个项目，不是为了建几栋新楼，而是为了让两千多户家庭，搬出潮湿的平房，住进有电梯、有暖气、有物业的新家。”
台下响起掌声。
“有人问我，为什么这个项目不搞‘特事特办’？”他顿了顿，“我说，正因为是民生大事，才更要依法依规办。前期的技术论证、地质勘测、群众意见征集，一步都没少。我们不怕慢，就怕错。”
一名记者微微抬头，似要提问。
林辰继续道：“今天不是破土动工的日子，而是我们向全县人民立下的军令状——三年之内，让这片土地焕然一新。谁要是想钻空子、走捷径，我第一个不答应。”
掌声骤然热烈，夹杂着几声叫好。记者们纷纷按下快门。
讲话结束，进入剪彩环节。王为民居中，林辰站其右侧，孙建国被安排在最边上。红绸拉起，金剪落下，礼炮齐鸣，彩烟腾空而起。
林辰退到舞台一侧，看着老住户代表被请上台触摸启动球。几位老人手有些抖，其中一位老太太摸完按钮后，回头冲人群挥手，眼角泛光。陈雪立刻示意工作人员引导记者跟拍。
“拍下来了吗？”她低声问身边融媒体的人。
“全程录着，图文快报五分钟内发。”
林辰站在台侧阴影处，目光落在围挡上的巨幅标语：“让两千家庭重见阳光”。风忽然大了些，旗帜猎猎作响，吹起了他肩头的一缕衣角。
突然，刘伟匆匆跑来：“林县长，直播平台信号中断了，网页打不开。”
林辰眉头一拧：“备用方案呢？”
“已经切到县融媒的移动推流，公众号正在发图文快讯。”
“通知他们，加一条短视频，三十秒以内，突出群众反应和启动画面，标题用‘军令状已立，行动即刻开始’。”
“好，马上办。”
不到十分钟，官方公众号推送第一条消息，阅读量迅速攀升。微博话题#永清旧改启动#悄然冒头，配图是林辰讲话时坚定的眼神和升空的彩烟。
仪式接近尾声，众人准备合影。王为民站在中央，林辰立于其左，孙建国挤在边缘位置。摄影师指挥站位，喊了三声“看这边”。
就在快门即将按下的一瞬，孙建国忽然侧身，把手搭上了林辰的肩膀。
林辰没有动，也没看他，只是目光依旧直视前方。
照片定格。
拍完照，人群开始散去。记者围上来想做采访，林辰摆手：“统一安排，稍后发布会。”
他转身走向临时指挥部帐篷，陈雪追上来：“孙建国刚才那个动作……是不是故意的？”
“他是想让人觉得，我和他关系不错。”林辰拉开帐篷门帘，“越是这样，越要离他远点。”
帐篷里摆着沙盘模型和施工平面图。林辰拿起笔，在供应商名单栏圈出孙建国公司名字，旁边写下“重点关注”四字。
刘伟跟进来说：“住建局那边查到了，孙建国上周和招投标中心李科长吃过饭，地点是城东那家私宴馆。”
“记下来。”林辰合上笔记本，“等招标公告一出，所有报名企业资质复审，一家都不能漏。”
陈雪站在门口：“媒体那边需要补充回应吗？”
“不用。”他看向外面，“该说的都说了。现在，就看谁敢第一个碰红线。”
太阳升至中天，彩烟尚未完全消散。工地入口处，第一批施工车辆已排队等候，司机们靠在车门边抽烟聊天。围挡上的标语在阳光下格外醒目。
林辰走出帐篷，驻足片刻，抬手看了看表。
十一点零七分，仪式结束已二十分钟，但他仍站在原地，目光停在那颗还未撤下的启动球上。
球体表面映着天空，微微反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