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辰的手指在键盘上停了几秒，文档光标还在闪烁。他没有保存《关于建立街道青年干部项目实训机制的建议》，只是把标题重新看了一遍，然后关掉了页面。
办公室里很安静，清洁员已经走远，整层楼只剩他这一间屋子亮着灯。显示器的光映在他脸上，照出一双清醒的眼睛。刚才写完那份建议时，心里有种落定的感觉，像是把一段路走完了。可现在，那股劲又回来了——不是疲惫，是空。
他知道这种感觉。每一次任务结束，都会有一段短暂的虚脱。但这一次不一样。他不想停下来。
桌上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来电显示是一个陌生号码，归属地是青州市区。他没急着接，而是先看了眼时间：晚上七点十二分。这个点打来的电话，不会是小事。
他按下接听键，把手机贴到耳边。
“林辰？”电话那头的声音低沉稳重，带着一丝熟悉的威严。
“是我。”他说。
“我是王为民。”对方直接报了名字，语气不像寒暄，更像是确认位置，“你现在方便说话吗？”
林辰坐直了些，“可以。”
“我看了你提交的那份建议。”王为民说，“不是通过正式渠道，是李建国私下转给我的。写得不错，尤其是‘三阶九步法’，有实操性。”
林辰没应声。他知道这不是一句客套话。能让王为民专门打电话来提的名字，说明这份材料真的进了视线。
“你有没有想过，把这套东西用到更大的范围？”王为民问。
“想过。”林辰答得干脆，“但需要试点支持，也需要跨部门协作机制。”
“现在就有个机会。”王为民顿了顿，“市里要推一个重点项目，涉及多个区县联动，由市长牵头。我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你。”
林辰手指轻轻敲了下桌面。市长牵头的项目，意味着资源优先、权限开放，也意味着关注度高、容错率低。
“具体做什么？”他问。
“跨区域协同治理。”王为民说，“细节暂时不能多讲，但我可以告诉你目标群体——基层治理中最难啃的几类问题，都在里面。”
林辰明白了。这类项目通常不会公开招标，也不会走常规流程。人选比方案更重要。能被点名，说明他已经过了第一轮筛选。
“为什么是我？”他问。
“因为你做了事，还知道怎么让别人接着做下去。”王为民的声音没有起伏，但每个字都很重，“很多干部只会执行，你已经开始建体系了。这很难得。”
林辰没再追问。他知道这是认可，也是考验。如果拒绝，可能还会留在现有轨道上稳步上升；但如果接下，就是一步跨进市一级的决策视野。
“我愿意参与。”他说。
“好。”王为民语气松了一丝，“明天上午九点，市政府小会议室开会。我会让人发地址给你。这次是闭门会，只限核心人员参加。”
电话挂断后，林辰把手机放在桌上，没有立刻动。
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从街道到县里，再到如今可能进入市级项目组，每一步都在提速。但他更清楚，层级越高，牵扯的利益越复杂，走得快不等于走得稳。
他打开电脑，新建了一个文件夹，命名为“市级战略项目筹备”。点击确认时，鼠标按得比平时重了一分。
接着，他调出青州市的行政区划图，放大到全市范围。地图上，永清县的位置偏西，和中心城区隔着两个行政区。而王为民提到的“跨区域协同”，重点一定就在这些交界地带。
这些地方历来管理模糊，责任不清，群众诉求容易被推诿。谁能把这里理顺，谁就能拿出硬政绩。但也最容易踩雷。
他盯着屏幕，目光落在永清与城南交界的几个乡镇上。那里有城中村改造遗留问题，也有工业园区环保争议，还有流动人口管理难题——全是烫手山芋。
可也正是这样的地方，才适合打出样板。
他退出地图界面，打开邮箱，准备把之前整理的项目复盘资料再过一遍。刚点开收件箱，就看到陈雪发来的邮件，主题是《实训机制操作指南》初稿。
他点进去看了一遍，内容完整，条理清晰。但在“风险防控”一栏，她用了“视情况灵活处理”的表述。
他把这句话删掉，改成“必须执行三级审核流程，不得跳项或事后补录”。
改完后，他回了一封邮件：“所有环节都要可追溯，不能留弹性空间。我们不是为了应付检查，是为了以后有人照着做不出错。”
发完邮件，他又点开刘伟上传的十个典型案例。其中一个讲的是外包公司虚报工单的事，当时靠突击抽查才发现问题。
他在备注里加了一句：“此类问题需纳入预警模型，设置自动比对规则。”
做完这些，他合上笔记本，却没有起身。
窗外夜色浓重，远处高楼的灯光连成一片。办公室里只剩下电脑风扇轻微的响声。
他知道，明天的会议不会轻松。那些坐在更高位置的人，不会关心一个县城干部过去做了什么。他们只在乎你能不能解决他们头疼的问题。
而他要做的，不只是展示能力，还得让他们相信，他是那个能把事办成、又不会惹祸的人。
他重新打开那个新文件夹，双击进入空白目录。目前里面什么都没有，但很快就会填满。
手机震动起来，是系统提醒：明日日程已同步。会议时间，九点整。地点，市政府东楼三层小会议室。
他把手机扣在桌面上，目光回到显示器。
屏幕上还停留着行政区划图的缩略图。他伸手点开，再次放大到交界区域。
手指悬在触控板上方，迟迟没有动作。
下一秒，他突然点下右键，在地图上标记了一个红点。
那是永清县与城南新区接壤的中心镇，也是未来最可能打响第一枪的地方。
他的手停在那里，没有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