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梦杀盯着光幕看,不由自主地啧了一声,随即有些没头没脑地问道:“老七,这样做当真值得吗?”
萧若风明白他的意思,明白雷梦杀这是在为他不值,亦是在为自己和妻子李心月感到不值。
他作为先帝器重的孩子,明明只要愿意便可在那时坐上皇位,却偏偏选择将其拱手让予他人,甘愿顶着琅琊王的名号替他的哥哥为北离开疆招土,安定国境四方,又在被陷下狱之后甘愿领死。
哪怕别人不晓得,可他算无遗策的风华公子名号究竟有几斤几两,与他并称北离八公子的师兄弟们又怎会不知?
哪怕一开始是因着对兄弟感情的盲目自信而没有察觉出潜在的危险,可之后的束手就擒,真真是无可抵赖的了。
他不想与萧若瑾斗得你死我活,哪怕他清楚自己的胜算极大,哪怕不争不抢的下场便是死,可萧若风终究下不了手,无论是现在,还是光幕上呈现的那个几年以后。
然而这一切却害了他身边那些亲近他、拥戴他的人。
并非所有人都是司空长风,拥有让旁人不敢轻举妄动的实力,远居于雪月城,可以不掺和进天启的一潭浑水,只要他随口偏排几句便能听话地按兵不动。
无论是李心月还是萧楚河,他们都为了替他讨一个公道,付出了过分惨痛的代价。
可是,可是。
即便到了现在,他已经真正看清楚当初的谦让究竟酿成了什么样的恶果的当下,萧若风也还是悲哀地发现,他根本无法去憎恨他的哥哥,如今充斥于胸中的也不过只有悲凉。
哪怕是现在,他也只是想,这一次他只要不再将皇位让出去,便可以阻止很多悲剧发生,更能让他的哥哥当一个闲散王爷,富贵安稳一世。
他的心中,从未腾起过以牙还牙的念头。
现在不会,往后也永远不会。
雷梦杀的这个问题于他而言,根本没必要回答,也根本无法回答。
第九十七章
【[盛寒 不凡 宁整夜寝馈难安 执迷独断的斗胆]
万人缄默之时,唯他据理力争。
从朝堂之上到山野中,萧瑟迅速从一个天之骄子,蜕变为沉默的客栈老板,但这并非是他想要遗忘、渴望逃避,而是他在历经巨变之后,为自己披上的一层厚厚的保护衣。
在坚硬的外壳之下,那颗火热的跳动的心脏仍然如旧,从不曾改变过分毫。
“我不是萧楚河,我叫萧瑟。”坦然地望向面前站着的盲人皇子,他轻启薄唇:“是你,认错人了。”
并非我愿意隐姓埋名,就这样做为一个普通人活着。
可是,现在的琅琊王叔,能够依靠的也就只有我了。
身负家国大义、为万民请命之人,不该背负着骂名罪孽死去,落得个那般凄凉的结局。
“假若我回去了,那便是低了头,认下当初的事情是我的过错,也会将琅琊王案彻底定死,再无翻案的余地。无心,我不甘心。我必要还王叔一个清白,哪怕这将会是我此生做的最后一件事,也在所不惜。”
少年听着他近乎于自虐的剖白,站在四方虚无的黑暗之中,笑着冲他摊了摊手。
“既然你现今已经决定了,那么,就依着自己的心,去将它做好吧。”
“萧瑟。”】
“这么执着的吗?也不知道他最后是成功了也没有……”司空长风喃喃道,他又想起了那个为了对抗孤剑仙而孤注一掷地召出天斩,最后在无心面前力竭而亡的萧瑟。
百里东君看了他一眼,终究还是没忍住:“只要明德帝还有心在,就不会在自己儿子自相残杀下场惨烈之后,还没有丝毫改悔之心的。我想,萧瑟在死后总还是得偿所愿了的。”
只是,他与安世二人隐居过自己的日子的想法,却是要彻底落空了的。
不过在他百里东君看来,这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就是了。
“说得也是。”司空长风不知他此刻正在想什么,只觉得他的话很有道理,于是欣然点头,又在瞥了某处一眼之后特地小心翼翼地加上了一句:
“唉,我感觉啊,萧瑟跟萧崇他们两人,真就算是那一代萧家最正常的两个人了。”
叶鼎之闻言神色不变,只抿了口茶,不置可否地哼了一声罢了。
【[傲寒 叹惋 层楼刺骨却难言 出淤泥怎能不染]
“我的父皇并不看重我,母妃在宫中也只是小心谨慎、但求自保。我没有强大的外家可以做支撑,于是一切便只能够依靠我自己。”
“我只能不顾一切、不择手段地往上爬,这就是我的生存之道。”
伴随着那几乎不带丝毫感情的话语,一幕幕画面在光幕之上轮番出现。
萧羽一点点从稚童长成少年,眼眸之中也愈发地少了天真与热忱,一点点地变得冰冷;
唯一的一点暖意和着那从未对旁人道出过的情愫一道,被他掩藏在眼底最深处,而那已经是最后的,能够证明他是一个有人性的人的证据了。
“我是被握在父皇手中,帮着她将母妃拴在天启城的那一根绳,是野心勃勃,想要问鼎那至尊之位的皇子之一。从很小的时候我便已经明白,出身皇家,假若不愿争,那便只能死。”
萧羽那过分年轻、却又狠绝非常的脸出现在光幕之上,而无数半透明的图像以此为底,一点点地展现在其上。
于灭门惨案中侥幸存活下来、一心复仇的少年和他的搭档,两人被制成药人之后呆滞且茫然的脸;
与唐门搭上了线,不择手段想要击败雪月剑仙、血洗雷门,继而彻底颠覆整个武林的暗河组织;
一人一剑杀进天启,与他站在一起的孤剑仙洛青阳……
这一切的一切,皆在此时毫无保留地被呈现,再搭配上萧羽的声音和他那冷漠的侧脸,不由得令人感到不寒而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