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渠通了,压在前进大队几百口人心头上的大石,总算落了地。
欢呼过后,是更加热火朝天的劳作。
王长贵一声令下,大队里所有的壮劳力都被调动起来。
和水泥、搬石头,沿着那处拐角河湾,热火朝天地修筑新的堤坝。
陈放没有一直待在那儿。
他带着犬队,继续自己的巡山任务。
陈放走在前面。
追风、雷达它们呈扇形散开在四周,保持着高效的警戒队形。
唯有黑煞和磐石,这两个体型最大的家伙,跟得最近。
经过这段时间的悉心调理和恢复性训练。
它们俩不仅伤势痊愈,体格瞧着比之前更加雄壮。
忽然,走在左前方的黑煞停下了脚步。
它没有发出任何警告性的吠叫,只是将鼻子凑近一丛半人高的灌木,不停地嗅闻着。
紧接着,磐石也靠了过去。
陈放察觉到了这细微的异常。
若是发现危险,雷达会第一时间发出预警,追风会立刻组织防御。
但此刻,犬队的其他成员都很安静,只有这两个大家伙,举动透着古怪。
“呜……呜……”
一阵极低、极轻柔的呜咽声,从黑煞的喉咙深处发出。
那不是面对敌人时的威胁低吼,反而带着小心翼翼的安抚和焦躁。
磐石更是直接,用它那硕大的头颅,轻轻地拱了拱灌木丛。
陈放打了个手势,让追风它们原地待命。
自己则拨开前面的树枝,走了过去。
绕过两个大家伙,灌木丛下的景象让他也怔了一下。
一只幼年的小鹿,蜷缩在杂草和落叶之间。
它看起来很小,身上还带着漂亮的白色斑点。
一双眼睛又大又湿,像两颗黑色的宝石,此刻正盛满了惊恐。
它的左后腿以极不自然的角度扭曲着,周围的皮毛沾染着泥土和已经凝固的暗色血迹。
显然,它是从什么地方摔了下来,摔断了腿。
小鹿感受到了陈放的靠近,虚弱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
喉咙里发出“嘤嘤”的哀鸣,试图向后缩,却因为剧痛而动弹不得。
黑煞和磐石见状,喉咙里的呜咽声更明显了。
它们似乎想靠近,又怕吓到这个小东西,急得在原地打转。
陈放缓缓蹲下身。
他没有立刻伸手,只是放缓了呼吸,安静地看着那只小鹿,让自己看起来没那么有威胁。
果然,小鹿的颤抖慢慢平复了一些,眼中的惊恐也消退了不少。
陈放的手指,轻轻落在了它受伤的腿上。
骨折了,而且是开放性骨折,断骨刺破了皮肉。
在这种环境下,要不了两天,伤口就会感染、腐烂,最终在痛苦中死去。
陈放沉默了片刻。
在自然法则里,优胜劣汰,这是常态。
但此刻,黑煞和磐石流露出的“温柔”,和这只小鹿眼中纯粹的求生欲,让他无法坐视不理。
陈放站起身,在周围找了一根粗细合适、足够结实的树枝,用随身的小刀削去枝杈,打磨光滑。
然后,他从自己打着补丁的裤腿内侧,小心地撕下了相对干净的里布。
他再次蹲下,动作轻柔而迅速。
一手托住小鹿的后背,另一只手以专业的手法,将断骨轻轻复位。
“嘤!”
小鹿发出一声痛苦的悲鸣。
“呜!”
黑煞和磐石同时发出一声低吼,不是对着小鹿,而是对着周围的空气,像是在替它分担痛苦。
复位完成,陈放立刻用削好的木棍当夹板。
再用布条一圈一圈,不松不紧地将伤腿固定住。
做完这一切,他小心翼翼地将小鹿抱进了怀里。
小东西很轻,浑身滚烫,那是发炎引起的高热。
它虚弱地把头靠在陈放的臂弯里,不再挣扎。
陈放抱着小鹿往山下走,犬队默默地跟在身后。
快到村口时,正巧碰上扛着铁锹,满头大汗从河湾回来的韩老蔫。
“陈小子,你这是……”
韩老蔫瞧见陈放怀里抱着的东西,先是一愣。
随即看清了那是一只带斑点的鹿崽子,眼睛顿时亮了。
“嗬!这玩意儿可是好东西,皮子嫩,肉更是鲜得很!”
山里人看山里的活物,第一反应就是能不能吃,值不值钱。
“腿断了。”陈放言简意赅。
“断了腿?”
韩老蔫凑近了些,看到那被包扎得整整齐齐的后腿,脸上写满了诧异,“你……你这是给它治上了?”
“先养着吧。”
陈放没多解释,抱着小鹿径直往知青点走去。
韩老蔫站在原地,挠了挠头。
半晌,他才咂了咂嘴,低声嘟囔了一句:“这小子……真是越来越看不懂了。”
陈放抱着小鹿回到知青点,立刻引起了不小的动静。
“天哪!这是什么?”
“是鹿!是一只小鹿!”
正在院子里洗菜的李晓燕和王娟立刻围了上来,眼睛里满是新奇和惊讶。
吴卫国和瘦猴也从屋里探出头来。
“陈放,你从哪儿弄来的?”李建军放下手里的活计,也凑了过来。
小鹿被这么多人围着,又开始瑟瑟发抖,拼命往陈放怀里钻。
“都散开点,吓着它了。”
陈放的声音不大,却让所有人都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他抱着小鹿,走到自己搭建的狗窝旁,将自己的旧棉衣铺在地上,小心地将小鹿放了上去。
“它摔断了腿,还发着烧,能不能活下来,就看这两天了。”陈放对围观的知青们解释道。
“啊?那怎么办?它好可怜……”王娟的眼圈一下子就红了。
她看着小鹿那双惊恐的大眼睛,心都揪了起来。
“去弄点嫩草叶子来,要最嫩的芯儿。”
“再端一碗温水。”陈放吩咐道。
“我去!”
“我去拿碗!”
李晓燕和王娟立刻行动起来。
其他几个男知青也想帮忙,却又不知从何下手。
很快,一小捧翠绿的嫩草叶和一碗温水被送了过来。
陈放将草叶递到小鹿嘴边,小东西只是惊恐地闻了闻,便扭开了头。
“它害怕,不肯吃。”李晓燕担忧地说。
陈放也不着急。
他端起那碗温水,用手指蘸了点,轻轻抹在小鹿干裂的嘴唇上。
来回几次后,小鹿似乎感受到了善意,试探性地伸出小舌头,舔了舔陈放指尖的水珠。
“喝了!它喝水了!”王娟激动地小声欢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