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队卷起的黄土,在平安县城外缓缓落下。
为首的吉普车门打开,一个身形清瘦,面容坚毅的老干部,在警卫员的搀扶下走了下来。
他就是这次总部考察团的带队首长。
一辈子都在马背上和枪林弹雨里打滚,那双眼睛,看过太多的胜利与牺牲,也看过太多的贫穷与苦难。
“老首长!”
旅长快步上前,紧紧握住了他的手。
赵刚和李云龙也跟了上来,立正敬礼。
“欢迎首长莅临指导!”
老首长摆了摆手,目光越过他们,投向了那座生机勃勃的县城,又扫了一眼远处山峦间那条若隐若现的公路。
眼神里没有客套,只有审视。
“客套话就免了。”
老首长的声音有些沙哑,却字字千钧。
“报告我们看了几十遍,耳朵都听出茧子了。今天我们来,不是来听的,是来看的。”
他指了指身后那十几位同样风尘仆仆的干部。
“带我们走走,随便走,走到哪,看到哪。”
李云龙咧嘴一笑,往前凑了一步。
“首长,那敢情好!我带您先去看看咱们独立团的兵!一个个精神着呢!”
“先不看兵。”
老首长打断了他,目光转向赵刚。
“先看你们怎么让老百姓,活得像个人。”
第一站,是红星第一技术工人学校。
考察团一走进车间,就被那股冲天的热浪和震耳欲聋的机器轰鸣声给镇住了。
一排排崭新的车床飞速旋转,火星四溅。
操作这些钢铁猛兽的,却是一张张稚气未脱的年轻脸庞,甚至还有不少梳着麻花辫的姑娘。
他们神情专注,动作娴熟,眼神里闪烁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光。
考察团里一位负责后勤的老干部,走到一台机床前,看着一个顶多十七八岁的少年,正小心翼翼地操控着车刀,加工一个复杂的零件。
他看得直摇头,凑到老首长身边,压低声音。
“老首长,这……这不是胡闹吗?”
“这些娃娃,毛都没长齐,让他们摆弄这些金贵的机器,能造出什么来?别说枪炮了,怕是连个合格的锄头都打不出来!”
他的话传到了旁边一位女干部的耳朵里。
杨秀芹走了过来,手里拿着一个刚刚下线的步枪机匣。
没有反驳,只是将那个机匣递了过去。
“首长,您摸摸看。”
那老干部疑惑地接过机匣,入手冰凉,分量十足。
他用粗糙的手指,仔细地摩挲着机匣的每一个平面,每一道卡槽。
光滑如镜,严丝合缝。
他年轻时也在兵工厂干过,一眼就看出,这加工精度,比太原兵工厂里那些德国老师傅的手艺,还要高出不止一筹!
“这……这是哪个老师傅做的?”他不敢相信地问。
杨秀芹微微一笑,指了指不远处一个正在擦拭机床的短发姑娘。
“就是她,王小翠,十七岁,进厂刚刚四个月。”
整个考察团,瞬间鸦雀无声。
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那个叫王小翠的姑娘身上。
那姑娘似乎察觉到了,有些不好意思地抬起头,对着他们露出了一个朴实又自信的笑容。
那一刻,老干部手里的机匣,仿佛有千斤重。
接下来的所见所闻,像一记记重锤,不断敲打着考察团成员们固有的认知。
在城郊的农田里,他们亲眼看到了从地里挖出来的土豆。
每一株下面,都挂着一串串硕大的果实,堆在一起,像一座座小山。
老首长抓起一把黑土,放在鼻子下闻了闻,又拿起一个土豆掂了掂。
他转过头,看着身边一位负责农业的干部,声音有些发颤。
“老张,你当年搞农运,见过这样的收成吗?”
那位姓张的干部,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是一个劲地摇头。
在平安纺织厂,上百台机器隆隆作响,雪白的棉布像瀑布一样从生产线上流淌下来。
女工们唱着歌,操作着机器,脸上洋溢的,是靠自己双手挣得尊严的自豪。
在卫生学校附属医院,窗明几净,闻不到一丝异味。
他们看到一个被弹片豁开大腿的战士,伤口没有流脓,正在快速愈合。
林兰平静地告诉他们,因为用了一种叫“青霉素”的药,在这里还有其他药,只要不是当场牺牲,伤员的存活率,超过九成。
九成!
这个数字,让考察团里几位带兵打仗的将领,眼圈当场就红了。
他们太清楚,这意味着,能有多少好儿郎,可以从阎王爷手里被抢回来!
一路走,一路看。
考察团成员们的表情,从最初的审视,变成了惊讶,然后是震撼,最后,是一种近乎麻木的沉默。
他们看到的,不只是高产的粮食,先进的工厂,神奇的医术。
还有一种全新的精神。
是孩子们在扫盲班里,念出“我们不是东亚病夫”时,那清澈而骄傲的眼神。
是工人们在生产竞赛的红旗榜下,为自己的名字欢呼时,那发自肺腑的喜悦。
是每一个普通百姓,在提到“新政府”时,那种理所当然的信任和拥护。
这股力量,无形无质,却比任何高楼大厦和钢铁洪流,都更加坚不可摧。
夜幕降临。
考察团被请进了那座充满神秘色彩的地下指挥中心。
李云龙和旅长等人,脸上都带着几分藏不住的得意。
他们知道,真正的好戏,现在才要开场。
凌天站在巨大的电子沙盘前。
“各位首长,接下来,我将向你们展示平安模式的另一面。”
他按下一个按钮。
整个指挥中心的光线,瞬间暗了下来。
面前那面巨大的墙壁,变成了一块明亮的屏幕。
屏幕上,一副清晰无比的,涵盖了整个晋西北地区的三维立体地图,缓缓浮现。
“这是我们的实时战场态势图。”
凌天的声音,在安静的指挥中心里回响。
“丁伟团长,能听到吗?”他对着一个通讯器说道。
“听到了,凌顾问。图像声音都非常清晰。”
丁伟伟沉稳的声音,从指挥中心的音响里传了出来,清晰得仿佛他人就在现场。
考察团的一位成员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
凌天笑了笑,在地图上点了一下河源县的位置。
“丁团长现在的位置,距离我们直线距离一百二十公里。”
嘶——
指挥中心里,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
“这还不是全部。”
凌天切换了画面。
屏幕上,出现了一段从高空俯瞰的实时影像。
影像里,是一座戒备森严的日军据点,探照灯的光柱在夜空中扫来扫去。
“这是距离我们上百公里外的,日军据点。”
凌天操作着控制器,镜头不断拉近。
他们甚至能清晰地看到,炮楼顶上那个日军哨兵,正靠着墙打瞌睡,嘴巴微微张着。
那一刻,整个指挥中心,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站了起来,死死地盯着屏幕。
如果说,白天的所见所闻,是让他们看到了一个富饶强大的根据地。
那么此刻,他们看到的,就是神明才拥有的力量!
一种,俯瞰众生,掌控一切的力量!
战争的迷雾,在这双“天眼”之下,被彻底撕得粉碎。
过去那种靠人命去填,靠鲜血去摸索的战斗方式,在这一刻,显得如此原始,如此可笑。
老首长呆呆地看着屏幕,身体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
这是一种,从思想,到民生,再到军事的全方位碾压!
总结会议,在一种压抑而又亢奋的气氛中召开。
没人说话,所有人都沉浸在巨大的冲击里,没有缓过神来。
许久。
老首长缓缓地站了起来。
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我……看到了。”
他抬起头,浑浊的老眼里,噙满了泪水。
“我看到了未来的影子!”
他环视众人,一字一句地说道。
“同志们,我们过去总说,要建立一个新世界。可那个新世界,到底是什么样子,谁也说不清。”
“今天,我在这里,亲眼看到了!”
“它不是一句空洞的口号,它是孩子们朗朗的读书声,是工人们的欢笑,是农民手里沉甸甸的土豆,是我们能用自己的眼睛,盯着敌人心脏的底气!”
他的声音,越来越激昂,像一团燃烧的火焰。
“平安经验,不是一个地方的经验,而是我们这个民族,走向复兴的火种!”
“我提议,这份经验必须立刻,马上,向全军全面推广!”
“我们不仅要有一个平安县,我们还要有千千万万个平安县!”
话音落下。
整个会议室,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这掌声,是对平安模式的最高肯定,也是一曲,即将响彻整个神州大地的,新时代的序曲。
就在所有人都沉浸在激动与喜悦中时。
一名通讯兵快步走进会议室,径直来到凌天身边,递上了一个密封的文件夹。
“凌顾问,地质勘探队发来的,最高加密等级。”
凌天点了点头,拆开文件夹。
里面,只有一张简短的电报译文,和一个用厚布包裹的小样本袋。
他打开样本袋,倒出几块黑漆漆,泛着金属光泽的矿石。
然后,他的目光,落在了那张电报纸上。
只有短短一行字。
“一号目标确认。太行山脉深处发现超高品位铀钍伴生矿。初步储量……无法估量。”
凌天的瞳孔,猛地一缩。
一股震撼瞬间席卷了他的全身。
他知道这几块不起眼的石头意味着什么。
那意味着这片古老的土地上,即将被注入一颗真正能够撼动世界,决定未来的……
钢铁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