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的霓虹灯无法完全驱散老旧居民楼里沉积的阴翳。求救电话是一个声音颤抖的年轻男人打来的,他自称姓王,住在城西一栋即将拆迁的筒子楼里。
“哭声……每天晚上都有婴儿的哭声……”王先生语无伦次,背景里隐约能听到一种细微的、若有若无的呜咽,听得人头皮发麻,“不是一家两家,整栋楼都能听见!可我们这栋楼,根本……根本没有哪家有刚出生的孩子!”
更恐怖的是,他补充道,最近楼里有好几个独居的年轻人,都开始变得精神恍惚,脸色蜡黄,像是被什么东西抽干了精气。他们共同的特点是,都在深夜听到过特别清晰的、仿佛就在自家门外的哭声,并且忍不住去开了门。
江凌雪和江景辞踏进这栋充满岁月腐朽气息的筒子楼时,一股混合着霉味、灰尘和某种难以言喻的、类似襁褓与奶腥交杂的冰冷气息扑面而来。楼道里的灯光昏暗闪烁,墙壁上布满剥落的墙皮和斑驳的污渍。
罗盘的指针在进入楼道的瞬间就剧烈颤抖起来,指向楼道深处那一片更加浓重的黑暗。这里的怨念并非凌厉的攻击性,而是一种……绵密、悲伤、带着无尽渴求与失落的阴冷,如同湿冷的蛛网,无声无息地缠绕上来,试图渗透进人的骨髓。
“是‘鬼母’,”江凌雪压低声音,脸色凝重,“因难产或因故失去幼子的母亲所化,执念在于寻找‘孩子’,会用哭声引诱,试图掠夺他人的‘生气’来填补自身的空虚和维系对孩子的幻想。非常……执着,也非常可怜,但同样危险。”
她说着,习惯性地看了一眼身旁的江景辞。他穿着一身昂贵的黑色大衣,站在这样破败的环境里,宛如一个误入贫民窟的帝王,周身的气场却比这楼里的怨念更加冰冷刺骨。
江景辞面无表情,甚至没有去看那抖动的罗盘指针。他的目光空茫地落在前方幽暗的楼梯拐角,仿佛在凝视着自己内心那片荒芜的战场。
“不喜欢了。”
“累了。”
“没那方面的感情。”
林诗语平静而疏离的声音,如同设定好的魔咒,在他脑海里日夜不休地循环播放。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钝刀,反复切割着他的神经。他试图用工作麻痹自己,用近乎自虐的强度处理公司事务,甚至比以前更积极地参与妹妹的“抓鬼”行动,试图用极致的忙碌和危险来覆盖那锥心的刺痛。
但无用。
那三个短句,如同最恶毒的诅咒,已经深深烙印在他的意识里。随之而来的是滔天的怒火和一种被彻底否定的、巨大的屈辱感。他江景辞,何曾被人如此轻易地、彻底地摒弃过?
这股无处发泄的狂暴情绪在他体内横冲直撞,让他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烦躁,更加易怒,眼神里时常闪烁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冷光。
“哥,”江凌雪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打断了他的思绪,“鬼母的怨念核心在于‘失子之痛’,我们需要找到它依附的‘凭体’,可能是它孩子的遗物,或者它自己殒身之地。直接驱散很难,最好能化解……”
“找到,毁掉。”江景辞冷冷地打断她,语气里没有丝毫温度,只有一种急于摧毁什么的迫切,“我没兴趣听一个死了不知道多少年的女鬼的故事。”
他的不耐烦和戾气几乎凝成实质,让旁边的江凌雪心头一沉。她知道哥哥因为林诗语的事情状态极差,却没想到已经恶劣到这种地步。
就在这时——
“哇啊——哇啊——”
一阵极其凄厉、仿佛带着血丝的婴儿啼哭声,毫无预兆地在空旷的楼道里炸响!那哭声并非来自某一个固定的方向,而是从四面八方涌来,贴着墙壁,钻入耳膜,直刺灵魂深处!带着一种勾魂摄魄的魔力,让人不由自主地心生怜惜,想要去寻找、去安抚。
江凌雪立刻默念清心咒,稳住心神。而江景辞,在那哭声入耳的瞬间,烦躁感骤然飙升到了顶点!这哭声仿佛触动了他某根紧绷的神经,让他想起林诗语那看似平静却决绝的背影,一种类似的、被“抛弃”的荒谬感涌上心头。
他猛地握紧了拳,指节发出咯咯的声响,眼神阴鸷地扫视着昏暗的楼道,仿佛要将那躲在暗处哭泣的鬼物揪出来,撕成碎片。
哭声还在继续,并且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隐约地,似乎还能听到一个年轻女子哼唱摇篮曲的、幽怨缥缈的声音,伴随着哭声,在冰冷的空气里缓缓流淌。
“……我的孩子……”
“……冷……妈妈抱……”
“……到妈妈这里来……”
那声音充满了无尽的哀伤与诱惑,如同冰冷的潮水,试图淹没人的理智。
江景辞额角的青筋跳了跳,心中的暴戾几乎压制不住。他讨厌这种纠缠不清的执念,无论是鬼母的,还是他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