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鸡岭一战，杨戬败了。
败得莫名其妙，败得憋屈无比。
他驾着遁光，拖着重创之躯，狼狈不堪地朝着玉泉山的方向疾飞。
体内，那股霸道绝伦的人皇魔气，如同跗骨之蛆，在他的经脉中横冲直撞，与他自身修炼的精纯仙力，疯狂地冲突、湮灭。
每一次冲突，都像是有一万把刀子，在他的五脏六腑中疯狂搅动，那种痛苦，足以让金仙都为之崩溃！
“噗——！”
杨戬再次喷出一口夹杂着金黑色魔气的鲜血，脸色又白了几分。
“好霸道的魔气……”
他咬着牙，强行运转玄功，压制着体内的伤势。
这股力量，充满了皇道的威严与魔道的毁灭，与他所知的任何一种能量都截然不同。
它不仅仅是在破坏他的肉身，更是在侵蚀他的元神，动摇他的道基！
“必须尽快找到师尊！”
“只有师尊，才能为我驱除这股诡异的力量！”
杨戬心中焦急万分，将速度催动到了极致。
他现在满脑子都是困惑。
为什么师尊的道心会突然大乱？
为什么自己会因此心神失守，被哪吒那个疯子一砖撂倒？
那个人皇帝辛，到底是个什么怪物？为什么他麾下的一个孩童，都能拥有如此恐怖的战力？
还有……哪吒最后看他那意兴阑珊的眼神，那句“你也不过如此”，像一根毒刺，深深地扎进了他高傲的内心！
奇耻大辱！
这是他杨戬出道以来，从未有过的奇耻大辱！
带着满腔的憋屈、困惑与痛苦，杨戬终于看到了那云雾缭绕，仙气氤氲的玉泉山。
他心中一松，强撑着最后一口气，化作一道流光，直接冲进了金霞洞。
“师尊！弟子回来了！弟子……”
然而，他的话，却在看清洞中景象的刹那，戛然而止。
他预想中那仙风道骨，正在静坐品茗的师尊，没有出现。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狼藉！
平日里整洁雅致的洞府，此刻乱得像是被强盗洗劫过一般。
玉桌被掀翻在地，上好的仙茶洒了一地，无数珍贵的玉简、典籍，散落得到处都是。
而他的师尊，玉鼎真人，正披头散发地，瘫坐在蒲团之上。
他身上的八卦道袍，沾满了尘土与血迹，原本清癯出尘的脸上，此刻布满了狰狞与痛苦，双目赤红如血，里面充满了疯狂与混乱！
他就那么死死地，死死地盯着手中一枚布满了裂痕的黑色玉简，周身那浑厚圆融的道韵，此刻混乱得如同沸腾的开水，仿佛随时都有可能走火入魔，当场爆体而亡！
“师……师尊？！”
杨戬大惊失色，彻底忘了自己身上的伤痛，一个箭步冲了上去。
“师尊！您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他从未见过师尊如此失态的模样！
在他的印象里，师尊玉鼎真人，永远是那么的云淡风轻，智珠在握，仿佛天塌下来，都不能让他皱一下眉头。
可现在……
玉鼎真人缓缓地，缓缓地抬起头，那双空洞而赤红的眸子，落在了杨戬惨白的脸上。
当他看到自己最心爱的徒儿，嘴角挂着血迹，气息萎靡，一副身受重创的模样时，他的身体，猛地一颤。
他又低头，看了看手中那枚，仿佛烙印着世间最恶毒诅咒的玉简。
“呵呵……”
“呵呵呵呵……”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一声悲怆、疯癫、充满了无尽自嘲与痛苦的惨笑，从玉鼎真人的口中，爆发出来！
那笑声，撕心裂肺，闻者伤心！
“顺天？！”
“顺天？！”
“我顺的是什么狗屁的天啊——！！！”
玉鼎真人猛地站起身，状若疯魔，他扬起手，似乎想将那枚玉简狠狠摔碎，但举到一半，却又无力地垂下，只是用一种比哭还难看的声音，嘶吼着！
“师尊！您到底怎么了！您别吓我！”
杨戬彻底慌了，他抓住玉鼎真人的手臂，急切地追问。
“我怎么了？”
玉鼎真人转过头，死死地盯着杨戬，那眼神，看得杨戬心中发毛。
“我让你去助西岐，伐无道！”
“我让你去顺天应人，积攒功德！”
“我告诉你，要忍，要等！等封神大劫过后，为师自有办法，救你母亲出苦海！”
玉鼎真人的声音，一字一顿，每一个字，都像是在用刀子，割他自己的心！
“可我没告诉你！”
“你那家破人亡的血海深仇，罪魁祸首，就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天帝昊天！”
“我没告诉你！”
“我们阐教，要辅佐的，正是你仇人的走狗！”
“我更没告诉你！”
“你所谓的‘大义’，所谓的‘天命’，就是踩在你母亲的痛苦之上，踩在你全家的尸骨之上，建立起来的，一个彻头彻尾的谎言！！！”
“哈哈哈哈！顺天应人？！我玉鼎，修了数万年的道，原来修的，就是助纣为虐的道！就是卖徒求荣的道啊！！！”
轰——！！！
玉鼎真人的每一句话，都像是一道九天神雷，狠狠地，劈在了杨戬的灵魂深处！
他整个人，如遭雷击，瞬间呆立当场！
大脑，一片空白！
什么？
师尊在说什么？
阐教……是仇人的走狗？
大义……是建立在自家血海深仇上的谎言？
这……这怎么可能？！
他猛地想起了人皇帝辛传给师尊的那枚玉简。
“瑶姬尚在桃山受苦，天条仍是天条。玉鼎道友，这便是你阐教所谓的‘顺天’之道？”
原来……是这样！
原来，这才是真相！
自己一直敬若神明的师门，竟然是害得自己家破人亡的元凶的同盟！
自己一直为之奋战，甚至不惜与儿时好友哪吒为敌的“替天行道”，竟然只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那自己算什么？
一个认贼作父，助纣为虐的小丑吗？！
滔天的恨意！
被欺骗的愤怒！
信仰崩塌的痛苦！
无数种情绪，在这一刻，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吞噬了杨戬的理智！
“啊——！！！”
杨戬仰天发出一声充满了无尽痛苦与怨恨的咆哮！
他体内的仙力，在这一刻彻底暴走！那股原本被压制住的人皇魔气，仿佛找到了宣泄口，瞬间与他的愤怒、他的恨意，完美地融合在了一起！
他的双眼，瞬间变得一片赤红！
额间的天眼，不受控制地猛然睁开，一道充满了毁灭与怨毒的黑光，冲天而起，直接将金霞洞的洞顶，轰出了一个巨大的窟窿！
“昊天——！！！”
“元始——！！！”
他嘶吼着，声音中充满了不共戴天的仇恨！
原来，自己才是那个最可悲，最可笑的傻子！
被师门当成棋子，去为自己的仇人卖命！
可笑！
真是太可笑了！
“噗通！”
杨戬再也支撑不住，双膝一软，重重地跪在了玉鼎真人的面前。
他没有哭，只是抬起那双布满了血丝，充满了无尽恨意的眸子，死死地盯着玉鼎真人。
他的声音，嘶哑得如同两块破铁在摩擦，冰冷得不带一丝一毫的感情。
“师尊。”
“弟子……”
“该怎么做？”
这一跪，他跪的不是师徒之情，而是跪他这数千年来，被当成傻子一样玩弄的，可悲的命运！
玉鼎真人看着跪在地上，浑身散发着滔天魔气的爱徒，心中痛如刀绞。
他知道，自己亲手养大的，那个正直、善良、尊师重道的杨戬，已经死了。
活下来的，是一个只为复仇而生的……魔神！
也罢！
也罢！
是为师对不起你！
是阐教对不起你！
既然这天道不公，既然这圣人不仁，那我们师徒二人，便一起，反了这天，屠了这圣！
玉鼎真人眼中闪过一抹前所未有的疯狂与决绝！
他伸出手，颤抖着，将杨戬从地上缓缓扶起。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了杨戬的耳中，也仿佛是在向这不公的命运，发出最决绝的宣战！
“天条不公，便破了这天！”
“昊天不仁，便屠了这帝！”
“戬儿！”
玉鼎真人死死抓住杨戬的肩膀，一字一顿地说道：
“随为师……去桃山！”
“劈山救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