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目相对，虚空仿佛都凝滞了一瞬。
青漪的眼眸初睁，蒙着一层虚弱的水汽，原本清亮如寒潭的眸子此刻显得有些朦胧失焦。她似乎花了极大的力气，才勉强将视线凝聚在林焰的脸上。那目光中带着劫后余生的恍惚，深入骨髓的疲惫，以及一丝难以置信的微光——是对他还活着的确认，也是对他们竟能在这绝境中幸存的一丝茫然。
她的嘴唇翕动了几下，干裂的唇瓣摩擦，未能发出任何声音，只有微弱的气流。但那双渐渐清亮起来的眼睛，已经诉说了千言万语。
林焰看着她醒来，心中那根紧绷到极致的弦微微一松，带来一阵强烈的虚脱感。他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只是迎着她的目光，极其轻微地点了下头。动作幅度小得几乎看不见，却仿佛重若千钧，是一个承诺，也是一种无需言说的默契。
活下去。
短暂的无声交流后，青漪似乎连维持睁眼的力气都快耗尽，眼帘缓缓垂下，再次陷入沉睡。但这一次的沉睡，呼吸明显平稳了许多，心口那团翠绿光芒稳定地闪烁着，自主吸收着虚空中的微弱能量，缓慢滋养着干涸的碧海。
林焰不敢大意，继续守在一旁，一边运转《太初焚宇诀》恢复力量，一边警惕四周。
这片星辰碎片死寂得可怕。除了永恒的能量低吟和偶尔掠过的、被碎片引力场偏折的细小陨石，再无其他动静。那丝被汲取了大半的太初之火沉寂下去，让这片碎片变得更加冰冷、荒芜。
时间在寂静中流淌。林焰新生的混沌焚力在经脉中逐渐充盈，虽然远未达到巅峰，但已不再是之前那般油尽灯枯。右臂的伤痕在混沌之力的滋养下进一步愈合，新生的皮肤呈现出一种健康的古铜色，其下隐隐有混沌光晕流动，蕴含着惊人的爆发力。左眼的混沌旋涡缓缓旋转，冰冷地解析着周围的一切能量流动，那逆鳞带来的虚空本能让他对这片死地的感知愈发敏锐。
他能“看”到脚下岩石中残留的星辰记忆碎片——炽热的诞生，漫长的稳定，以及最终被恐怖力量撕裂的瞬间毁灭。这些碎片化的信息流过他的意识，无法理解，却带来一种亘古的苍凉。
不知过了多久，青漪的呼吸声再次发生了变化。她轻轻咳嗽了一声，这一次，终于缓缓睁开了眼睛。
眸中的虚弱依旧，但那份清冷和灵动的神采已然回归了几分。她先是下意识地查看自身，感受到心口那稳定流转的翠绿生机和体内虽微弱却不再崩溃的本源，眼中闪过一丝惊愕。随后，她看向旁边守着的林焰，目光落在他那条明显恢复、气息也截然不同的右臂上，最后定格在他那只化为混沌旋涡的左眼。
她的瞳孔微微收缩，显然察觉到了林焰身上天翻地覆的变化。那不再是单纯的焚灭霸道，而是一种更深邃、更古老、更接近本源的气息，带着一丝令人心悸的混沌与虚无。
“……你……”她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嘶哑干涩，却清晰了许多，“……你的眼睛……还有这力量……”
“机缘巧合，炼化了一丝此地的太初之火，得了篇功法。”林焰言简意赅，声音平静，却自带一股冰冷的威严，那是力量本质提升带来的无形压迫感，“你感觉如何？”
青漪微微闭目内视片刻，再睁开时，眼神复杂：“本源亏损太重，碧海近乎干涸……但崩溃之势已止住，心口有一股……奇特的生机在滋养，虽缓慢，却坚韧无比，正在修复裂痕。是你做的？”
她感受到的那股生机，温和而博大，与她自身的水系本源非但没有冲突，反而有种奇异的互补之感，这简直不可思议。
林焰点了点头，没有多说。目光扫过她依旧苍白的脸：“可能自行运功疗伤？”
青漪尝试调动体内残存的力量，那翠绿光芒随之明亮了几分，但很快她便蹙起眉头，摇了摇头：“难。碧海潮生诀需引动外界水灵之气，此地……唯有虚空乱流，属性狂暴冲突，强行吸收，有害无益。”她的语气带着一丝无奈。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再玄妙的功法，没有对应的能量，也是徒劳。
林焰沉默片刻，左眼混沌旋涡微微加速旋转。忽然，他抬起新生的右手，五指虚张，对准远处一片相对稳定的虚空。
《太初焚宇诀》悄然运转！
刹那间，他掌心仿佛出现了一个微型的混沌黑洞，一股无形的吸力产生。周围虚空中那些杂乱无章、属性冲突的混乱能量——空间碎片、离散的星尘、乃至微弱的光辐射——竟如同百川归海般，被强行吸纳过来！
这些能量狂暴无比，足以轻易撕碎寻常修士的经脉。但在涌入林焰掌心的瞬间，便被那混沌黑洞般的吞噬之力强行碾碎、分解、还原成了最本源的混沌能量粒子！然后，经过《太初焚宇诀》的初步炼化，剔除掉最后的狂暴杂质，化作一缕精纯温和、近乎无属性的混沌本源之气，悬浮于他的掌心之上，散发出朦胧的微光。
整个过程看似复杂，却在瞬息完成。
青漪清冷的眸子骤然睁大，难以置信地看着林焰掌心那缕精纯无比、却又与她认知中任何能量都截然不同的混沌之气。她能感觉到，这其中蕴含着最原始的生机与造化，甚至……比纯粹的水灵之气更适合滋养万物！而且性质中正平和，极易吸收！
“这是……炼化万气为混沌本源？”她失声低语，这手段，简直闻所未闻，近乎于道！
林焰没有回答，只是将那缕炼化好的混沌本源之气缓缓推向青漪。
“试试。”
青漪压下心中的震惊，深深看了林焰一眼，不再犹豫。素手轻引，那缕混沌之气如同受到牵引，缓缓融入她的心口。
“嗯……”
混沌之气入体，青漪发出一声极其轻微的、带着舒适意味的呻吟。那缕气息迅速被她的碧海本源吸收，干涸的“海床”如同久旱逢甘霖，贪婪地汲取着这前所未有的滋养。虽然只是一缕，效果却堪比在灵气充裕之地修炼数日！苍白的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润了一分，周身气息也明显稳固了不少。
“有效！”她眼中爆发出惊喜的光芒，看向林焰的眼神彻底变了。这不仅仅是救命之恩，更是为她打开了一扇全新的、通往更高境界的可能之门！在任何绝灵之地，只要有他在，岂非就能拥有无穷无尽的修炼资源？
“你继续炼化，我为你护法。”林焰声音依旧平静，转身面向虚空，左眼混沌旋涡冷漠地扫视着无尽的黑暗，神识全力扩散开来。新生的力量让他感知范围大增，能提前察觉到更远处的危险。
青漪不再多言，压下心中激荡，再次闭目，全力运转《碧海潮生诀》。这一次，有了林焰源源不断提供的、经过炼化的精纯混沌本源之气，功法的运转变得顺畅无比。
渐渐地，她周身开始荡漾起一层淡淡的、如水波般的青色光晕。与之前不同的是，这光晕之中，似乎融入了一丝极其微弱的混沌色泽，显得更加深邃、包容。心口那团翠绿光芒越来越盛，如同心脏般有力搏动，每一次搏动，都引动着更多的混沌之气汇入，修复速度大大加快。
甚至，在她意识深处，那篇早已修炼到瓶颈的《碧海潮生诀》，在这混沌本源的滋养和刺激下，竟然开始自动推衍、补全某些残缺晦涩之处！一些她从未理解过的关隘，此刻竟豁然开朗！
碧海潮生，或许，并非只能潮汐于海。天地混沌，亦可为海！
林焰一边警惕护法，一边也在默默观察。他发现，在将虚空能量炼化为混沌本源之气的过程中，《太初焚宇诀》的运转也变得更加圆融熟练，对力量的控制愈发精细。而且，青漪修炼时散发出的那种与混沌本源交融的独特水系法则波动，也通过左眼逆鳞，反馈给他一些关于“水”之本源的破碎感悟，弥补了他功法中纯粹“焚灭”的某些不足。
水火并非绝对相克，于混沌中，亦可相生。
两人在这死寂的星辰碎片上，一守一修，竟形成了一种微妙而和谐的循环。虚空不再是绝地，反而成了他们疗伤、修炼、乃至窥探更高境界的独特道场。
然而，这片虚空，从来都不真正平静。
就在青漪修炼到紧要关头，周身青混沌光晕最盛之时——
林焰左眼猛地一凝！混沌旋涡骤然停止旋转，锁定了极远处虚空中的某个方向。
在他的感知边缘，一道隐晦、冰冷、带着明确恶意的意念，如同潜行的毒蛇，悄无声息地掠过，似乎被青漪修炼时散发出的独特能量波动所吸引，正朝着他们所在的星辰碎片，疾速潜行而来！
新的危险，正在逼近！
林焰周身混沌焚力瞬间提升至极限，右拳悄然握紧，骨节发出轻微的爆鸣。他微微侧身，将修炼中的青漪完全挡在身后，左眼冰冷地望向那片传来恶意的深邃黑暗。
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