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讯室的铁门被猛地推开，杨国梁几乎是被两名警察半架着闯了进来。他头发凌乱，昂贵的西装皱巴巴地沾着尘土，往日里的儒雅威严荡然无存，只剩下满眼的猩红与戾气。
当视线撞向角落里坐着的林婉如时，他像是被点燃的炮仗，猛地挣脱警察的钳制，猩红的双眼死死盯着她，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贱人！我今天非要弄死你！”
他疯了似的往前冲，手臂却被身旁的警察死死按住，冰冷的手铐勒得他手腕生疼，只能徒劳地挣扎着，胸腔里的怒火几乎要将他吞噬。
林婉如缓缓抬起头，脸色苍白如纸，眼底却没有丝毫畏惧，只有一片沉寂的冰冷。她静静地看着状若疯癫的杨国梁，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
杨国梁被按在椅子上，仍死死瞪着她，牙齿咬得咯咯作响：“贱人！你毁了杨氏集团，这跟毁了你自己有什么区别？你以为你能捞到好处？”
“这么说，你是承认了，杨氏集团，本就是我林婉如一手打拼出来的心血？”林婉如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锐利，像一把尖刀，精准地刺向杨国梁的痛处。
杨国梁一噎，随即更加暴怒，胸口剧烈起伏着：“你非要闹到两败俱伤的地步，才肯善罢甘休吗？你就这么恨我？”
“恨？”林婉如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里却满是悲凉与决绝，“对，我就是要让你身败名裂，让你下地狱！我恨不得扒你的皮、抽你的筋，吃你的肉、喝你的血，才能解我心头之恨！”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眼神里翻涌着压抑了多年的痛苦与仇恨，让在场的警察都不由得心头一震。
杨国梁被她眼中的恨意吓得一哆嗦，眼神有些闪躲。林婉如紧紧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问道：“杨国梁，事到如今，你敢不敢告诉我，杨华，是不是你杀的？”
杨华，这个名字像一根针，瞬间刺破了两人之间所有的伪装。他是杨国梁和林婉如的第一个孩子，也是杨家最耀眼的希望。从小就展现出惊人的经商天赋，十五岁就能独当一面，帮着林婉如打理公司事务，是所有人眼中的天之骄子。
可天妒英才，十七岁那年，杨华在一场突如其来的车祸中丧生。林婉如听到消息时，当场昏厥，伤心欲绝之下，从楼梯上失足摔落，从此陷入昏迷，成了植物人。那一年，年幼的杨婕，一天之内失去了大哥和母亲，彻底成了无依无靠的孩子。
而最讽刺的是，就在杨华出事的那一天，杨国梁竟将梁南惠带回了家，对外宣称是自己的远房亲戚，实则早已暗度陈仓。
听到“杨华”两个字，杨国梁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从椅子上弹起来，又被警察按了回去。他脸色涨得通红，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不是我！杨华是我的亲儿子，我怎么可能杀他？你别血口喷人！”
“不是你是谁？”林婉如猛地拍桌而起，眼中布满血丝，声音凄厉，“除了你，我想不出第二个人会对他下毒手！他挡了你的路，所以你杀了他！是不是？！”
她死死盯着杨国梁，仿佛要从他躲闪的眼神里，挖出当年的真相。审讯室里的空气瞬间凝固，只剩下两人之间剑拔弩张的对峙，以及那些被尘封多年的血泪过往，正一点点被揭开。
杨国梁猛地捶打了一下桌面，手铐撞击金属的声音刺耳又慌乱。他眼眶泛红，浑浊的眼泪顺着眼角的皱纹滑落，混合着脸上的尘土，狼狈不堪：“虎毒不食子！杨华是我杨国梁最看好的继承人，杨氏将来都是要交到他手上的，我为什么要杀自己的亲生儿子？你这是污蔑！是血口喷人！”
他声音拔高，带着一丝刻意的嘶吼，像是想用音量掩盖心底的慌乱。
林婉如冷冷地看着他拙劣的表演，眼神里没有半分波澜，只有淬了冰的锐利：“既然你说不是你，那你敢发誓吗？”
她向前逼近一步，每一个字都像重锤砸在杨国梁心上：“你发誓，只要你和杨华的死有半分关系，就叫你天打五雷轰，死后坠入阿鼻地狱，日日遭受挖心剜肉之苦，永世不得超生！来世还要投胎做牛做马，任人鞭挞，不得好死！”
这番狠毒的誓言刚落，窗外突然“轰隆”一声炸雷，震得审讯室的窗户都微微发颤。惨白的闪电瞬间照亮杨国梁骤变的脸色，他瞳孔猛地收缩，身体不受控制地抖了一下。
“发誓啊！”林婉如抓住时机，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逼人的气势，“这不正好？老天都在看着，让它做个见证，看看你到底有没有撒谎！”
杨国梁嘴唇哆嗦着，眼神躲闪着不敢看林婉如，也不敢看向窗外阴沉的天空。他张了张嘴，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最后只能梗着脖子，语气却明显弱了下去：“我……我没做过的事，凭什么要发誓？你这是强人所难！”
“强人所难？”林婉如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突然凄厉地笑了起来，笑声里满是绝望的恨意，“你分明就是心虚了！不敢发誓，就证明杨华的死和你脱不了干系！是你杀了他！是你为了梁南惠，为了独吞杨氏，杀了我的儿子！”
她指着杨国梁的鼻子，字字泣血，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刀，狠狠扎进杨国梁早已千疮百孔的心里。窗外的雷声接连不断，仿佛真的在为这场迟来的对峙，敲响审判的警钟。
眼看两人的情绪愈发激动，对峙几乎要失控，一旁的年轻警察连忙上前一步，语气尽量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严肃：“这位女士，请您先冷静一下，情绪激动解决不了问题。”
他示意林婉如坐下，目光扫过两人之间剑拔弩张的氛围，继续说道：“关于您儿子杨华的死亡案件，我们警方已经重新启动了调查程序，所有疑点都会逐一核实，一定会给您和死者一个公正的结果，请您相信我们。”
这番话让林婉如紧绷的肩膀微微松动了些，她深吸一口气，眼底的猩红慢慢褪去，只剩下沉沉的疲惫与隐忍，但看向杨国梁的眼神依旧冰冷。
这时，另一位年长的警察拿出拘留通知书，走到杨国梁面前，神情严肃地宣读：“杨国梁，经调查，你在与林婉如婚姻关系存续期间，与梁南惠以夫妻名义共同生活，其行为已涉嫌重婚罪。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相关规定，现依法对你执行拘留，拘留期限为一个月。”
杨国梁听到“重婚罪”三个字时，浑身一僵，先前的激动与辩解瞬间被抽空，只剩下满脸的颓败。他瘫坐在椅子上，眼神空洞地盯着地面，仿佛不敢相信自己如今的下场。
“在拘留期间，你需配合警方调查，包括杨华死亡案件的相关细节。”年长警察将拘留通知书递到他面前，“请签字确认。”
杨国梁的手颤抖着，迟迟不敢落下笔。林婉如坐在一旁，冷冷地看着他的狼狈模样，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带着嘲讽的弧度——这只是开始，她要的，远不止于此。审讯室里的空气终于稍稍缓和，却依旧弥漫着压抑的气息，一场跨越多年的恩怨纠葛，才刚刚揭开冰山一角。
审讯室的门缓缓打开，林婉如走了出来。她脸上的戾气已消散大半，只剩下一丝难以察觉的疲惫，步伐却依旧沉稳。走廊尽头，杨婕早已焦急地等候在那里，看到母亲出来，立刻快步迎了上去。
“妈！”杨婕扶住林婉如的胳膊，声音里带着担忧。
林婉如拍了拍女儿的手，目光急切地问道：“婕婕，你把杨氏集团的股份处理了没有？”
杨婕点点头，眉头微蹙：“卖了，妈。但最近杨氏股价暴跌，情况不太好，最后只卖了十个亿左右。”她说着，语气里有些自责，似乎觉得这个数字没能达到预期。
林婉如却轻轻摇了摇头，眼底闪过一丝释然：“足够了，十个亿，足够我们母女俩后半辈子丰衣足食，远离这些是非了。”多年的纠葛与仇恨，早已让她对杨氏这个充满伤痛的地方彻底失望。
她顿了顿，眼神变得坚定：“等警方查明你哥哥杨华的死因，还他一个公道，我们就立刻出国，再也不回这个伤心地，再也不想看见这里的人和事。”这个地方承载了太多的痛苦，每一寸土地都像是在提醒着她失去的一切。
听到“哥哥”两个字，杨婕的眼眶瞬间红了，声音带着哽咽：“妈，哥哥他……”话未说完，泪水已在眼眶里打转。年幼时失去大哥的伤痛，至今仍深深烙印在她心底。
林婉如心中一痛，伸手拭去女儿眼角的泪水，声音温柔却带着一丝沉重：“婕婕，现在带我去看看你哥哥吧。这么多年没去祭拜，也不知道他的墓地合不合适，有没有好好打理。”
杨婕用力点头，强忍着泪水：“好，妈，我们现在就去。”
母女俩相携着走出警局，阳光透过玻璃洒在她们身上，却驱不散心中积压多年的阴霾。前往墓地的路，或许漫长，但对她们而言，这既是对逝者的告慰，也是走向新生的第一步。
车子缓缓停在墓园门口，沿着铺满落叶的石板路往里走，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青草味与淡淡的松香。杨婕搀扶着林婉如，一步步走向杨华的墓碑，每一步都像踩在过往的回忆里。
当那块刻着“爱子杨华之墓”的黑色石碑映入眼帘时，林婉如再也绷不住，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般滚落下来。她踉跄着扑到墓碑前，双手轻轻抚过冰冷的石碑，指尖传来的寒意让她浑身颤抖。
“你哥啊……”她哽咽着开口，声音断断续续，带着压抑了多年的思念与痛楚，“十七岁就长到了182的个子，比所有同龄人还高半头，站在那儿就像棵挺拔的小白杨。可现在……这么小的地方，他在里面睡得好不好？冷不冷啊？”
她把头抵在石碑上，肩膀剧烈地抽动着，仿佛想透过这冰冷的石头，触摸到那个曾经鲜活的儿子。过往的画面在脑海中翻涌——杨华第一次穿上西装向她汇报工作时的紧张模样，下雨天撑着伞在校门口等她下班的身影，还有他笑着说“妈，以后杨氏有我，您放心”的模样，清晰得仿佛就在昨天。
“华儿，妈妈睡醒了……”林婉如抬起头，泪眼模糊地望着墓碑上杨华的照片，照片里的少年眉眼明亮，笑容灿烂。她伸出手，像是想触碰儿子的脸颊，声音带着近乎哀求的期盼，“你也醒来好不好？妈妈知道错了，当年不该只顾着公司，忽略了你……你醒过来，再叫我一声妈妈，好不好？”
风卷起地上的落叶，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是无声的回应。杨婕站在一旁，早已泪流满面，她轻轻拍着母亲的后背，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所有的安慰，在这锥心的思念面前，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在墓碑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却照不进这对母子之间阴阳相隔的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