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灯闪了一下，又闪了一下。
凯斯死死盯着那点红色的光，心跳快得像是要从胸口跳出来。这不对劲，太不对了。这艘船的备用电源连主控台都带不动，怎么可能还亮得起深层警报？可它就这么固执地闪着，像一只藏在黑暗里的红眼睛，冷冷地看着他们。
“别看。”凌烨的声音突然响起，低得几乎听不清，像是贴着耳膜滑进来的，“所有人关掉非必要设备，保持静默。”
没人动。
空气沉得像灌了铅，压得人喘不过气来。凯斯感觉自己的手心全是汗，指尖发凉。
凌烨已经蹲在终端前，手指飞快地敲击着屏幕，拆解防火墙日志。他动作很快，干净利落，但凯斯还是注意到了——他的呼吸有点重，每一次吸气都带着一点奇怪的滞涩感，就像喉咙里卡了根刺。
“笑笑，远程端口封死了吗？”凌烨头也没抬。
“全断了。”唐笑笑的声音从主控舱传来，带着一丝紧张，“现在连内部对讲都在跳频，信号不稳。”
“那就不是系统自己醒的。”赵铁山靠在墙边，手里检测仪嗡嗡响着，“是有人……把它叫醒的。”
“问题是，谁？”雷鸣缩在角落，手指无意识地转着一把螺丝刀，“而且干嘛偏偏挑这时候？”
凌烨没说话。他放大了一段被标记为‘自动清除’的日志，眉头猛地一跳。
“找到了。”他声音冷了下来，像冰水浇过，“安全阈值被人改了。冷却系统现在以为温度正常，其实管道压力早就超限了。”
“啥意思？”雷鸣愣住。
“意思就是，”凌烨站起身，抓起工具包，“再过三分钟，这里会炸一次小烟花。”
“那你打算去手动关阀门？”雷鸣瞪大眼。
“b7通道有机械旋钮，只要十五秒内转到底就行。”凌烨开始脱外层作战服，换上轻型防护服。
“我去！”赵铁山立刻上前一步。
“你不行。”凌烨语气干脆，“结构评估是你做的，你自己知道那边梁柱快塌了。我进去最快最稳。”
“可辐射超标！你会受伤的！”
“我知道。”凌烨拉上面罩，声音闷了些，“所以我不会待久。”
说完他就走，脚步一点都没迟疑。
凯斯张了张嘴，想喊他回来，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这种时候拦他，跟拦一颗子弹没什么区别，谁挡谁倒霉。
b7通道入口歪歪斜斜的，像是被巨兽咬过一口。凌烨刚踏进去，整条走廊猛地一震，头顶一块承重梁“咔”地裂开，直直砸向唐笑笑！
凌烨几乎是扑过去的，一把将她推开。他自己左肩被边缘擦中，闷哼一声，整个人晃了晃。
“队长！”唐笑笑惊叫出声。
“闭嘴。”凌烨咬牙撑住墙，“继续监测电源频率，别让核心二次过载。”
他说完，继续往前走。步伐有些拖，但他没停。凯斯站在通道口，看着那个背影一点点消失在黑暗里，心也跟着沉了下去。
十秒后，通讯频道里传来金属摩擦的刺耳声。
“阀门卡住了。”凌烨的声音有点哑，“手套破了，高温烫穿了三层衬垫。”
“要不……放弃吧？”雷鸣试探着问，“反正备用电源还在撑，我们还能等支援。”
“等不了。”凌烨喘了口气，“刚才那一下震动不是自然塌陷，是人为加压引发的连锁反应。再来一次，整个动力舱都会塌。”
他顿了顿，接着是一阵压抑的咳嗽。
“我现在开始转旋钮，倒计时十五秒。如果我中途断了通讯，你们立刻启动泄压程序，明白吗？”
“明白。”唐笑笑声音绷得紧紧的。
倒计时开始。
十四、十三、十二……
通道深处传来金属被强行扭转的呻吟，听得人心头发颤。
七、六、五……
凌烨的呼吸越来越粗，每一声都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带着痛意。
三、二……
“锁死了。”他终于开口，声音沙得几乎听不清，“阀门闭合，系统……暂时稳定。”
所有人松了一口气。
下一秒，头顶的灯管“啪”地爆裂，火花四溅！
“怎么回事！”赵铁山大吼。
“备用电源超频！”唐笑笑盯着屏幕，脸色发白，“它在反向充电！能量回冲！”
“快跑！”雷鸣转身就要往后撤。
轰——！
一声闷响从b7通道深处炸开，紧接着是连续的爆裂声，像鞭炮在金属管道里炸穿。整条通道剧烈晃动，入口瞬间被坍塌的钢板和断裂的管线堵死。
“凌烨！”凯斯冲到废墟前，嗓子都喊劈了，“你还活着吗？能听见吗？”
频道里只有杂音，偶尔夹着几声断续的滴答。
“试试应急灯线路。”唐笑笑迅速翻出接线图，“他要是还有意识，会想办法回应。”
凯斯蹲下身，摸到一段裸露的电线，手一抖差点被电到。他顾不上疼，赶紧剥皮接线，把另一头连上随身检测仪的电源口。
“好了。”他抬头，“现在只要他那边有光，我们就能收到信号。”
一秒，两秒，三秒……
检测仪屏幕忽然闪了一下，接着跳出一组规律的闪烁：短、短、长、短、长。
“是摩尔斯码！”唐笑笑眼睛一亮，“他在发‘尚存’！他还活着！”
“我知道他在！”凯斯已经扒开第一块钢板，“他不会死在这种地方！”
“凯斯你别去！”赵铁山拉他，“那边随时可能再炸！”
“那你来？”凯斯甩开他的手，“还是你想看他被活埋？”
说完，他一头钻了进去。
通道里全是烟，呛得人睁不开眼。凯斯靠着记忆往前挪，一边用手探路，一边低声喊凌烨的名字。手臂被尖锐的金属划了好几道，火辣辣地疼，但他根本顾不上。
终于，在一堆扭曲的管道下面，他看到了那个身影。
凌烨靠在墙边，防护服烧焦了一角，左手垂着，右手还死死攥着一把扳手。脸上全是灰，嘴唇干裂，呼吸浅得几乎感觉不到。
“喂！”凯斯拍他肩膀，“醒醒！我带你出去！”
凌烨眼皮动了动，没睁眼。
凯斯咬牙，直接把他架起来扛上肩。凌烨比想象中轻一点，但浑身滚烫，像是发烧到了顶点。他脖子露在外面，皮肤泛着不正常的潮红，一缕极淡的气息飘出来——辛辣里带着灼热，像晒透的铁皮屋顶突然被雨水打中。
凯斯脚步顿了一下。
不是机油味，也不是冷却液。
他没多想，继续往前走。
身后又是一阵震动，整条通道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凯斯加快脚步，膝盖撞在一块凸起的钢板上，疼得眼前发黑，但他硬是没松手。
终于爬出废墟，主控舱的人全都冲了过来。
“放这边！”唐笑笑清出一块空地，“赵铁山，拿急救包！雷鸣，检查他生命体征！”
凯斯跪在地上，双手撑着地板，大口喘气。他的手掌烫得厉害，一碰东西就像碰到火炉。但他还是伸手去摸凌烨的颈侧。
脉搏跳得慢，但稳。
“他体温超高。”赵铁山摸了摸凌烨额头，“再这样下去会脱水。”
“先处理伤口。”唐笑笑剪开他左臂的防护服，底下是大片灼伤，边缘已经开始冒水泡。
“这伤……”雷鸣皱眉，“他到底是怎么转完那个阀门的？”
没人回答。
凯斯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心全是血和灰，指甲缝里嵌着黑色油泥。他忽然想起凌烨最后说的那句话——“别犹豫”。
原来不是说给他听的。
是他自己在逼自己别停下。
“他醒了！”唐笑笑突然说。
凯斯猛地抬头。
凌烨的眼睛睁开了一条缝，目光浑浊，但慢慢聚焦在凯斯脸上。
“你……”他声音哑得几乎听不见，“怎么进去了？”
“你管我？”凯斯鼻子一酸，硬生生憋回去，“你不也没听命令？”
凌烨扯了下嘴角，像是想笑，结果牵动了伤口，眉头一皱。
“外面……怎么样？”
“引力波动还在。”赵铁山报告，“舰体倾斜角度增加了七度，最多还能撑两个小时。”
“修好核心了吗？”凌烨问。
“还没。”唐笑笑摇头，“只是暂时稳住，重启还得等系统自检完成。”
凌烨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神已经清醒了不少。
“扶我起来。”
“你疯了？”雷鸣瞪眼，“你现在连坐都坐不稳！”
“我是队长。”凌烨撑着墙，硬是把身子往上提，“任务没完，我没资格躺。”
凯斯伸手托他胳膊，帮他站起来。两人靠得很近，近到能感觉到对方的呼吸打在脸上。
“下次别一个人冲进去。”凯斯低声说。
“下次你也别违抗命令。”凌烨回了一句，脚步虚浮地往主控台走。
凯斯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忽然觉得胸口闷得慌。
就在这时，主控台的屏幕一闪，原本熄灭的红灯，又一次缓缓亮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