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烨走出凯斯宿舍时，天还黑着。走廊的灯一盏接一盏亮着，像一条延伸进黑暗的光路。他低着头往前走，脚步有点沉，整个人像是被什么压住了。
刚转过拐角，口袋里的通讯器突然震动起来。
是林恩打来的。
他没接，把通讯器塞回去，继续走。可那震动不停，一下又一下，像是在敲他的心口。他知道这小子脾气——你不接，他就一直打，非得逼你低头为止。
直到手搭上门把的那一刻，他才终于叹了口气，按下了接听键。
“哥。”林恩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来，软软的，却带着点不容忽视的认真，“你迟到了。”
“迟什么到？”凌烨拧开门锁，语气冷硬，“我又没答应你要几点回消息。”
“昨天你说好十点发训练数据的，结果十二点才传过来。”林恩顿了顿，“以前你要是晚一秒都会骂人，今天怎么这么反常？而且……你的呼吸声不对劲。”
凌烨动作一顿，顺手把外套挂在椅背上，随口找了个理由：“昨晚加班修三号机甲的液压系统，累得脑子都不转了。”
“哦。”林恩轻飘飘应了一声，“那你现在在干嘛？”
“准备洗澡。”
“骗人。”林恩直接拆穿，“我听见背景里有金属摩擦的声音，是你工装裤拉链碰到了桌角。你现在根本没动。”
凌烨沉默了几秒，索性拉开椅子坐下，手指不自觉地摸了摸脖子侧面。那里还在隐隐作痛，皮肤紧绷，像是被火燎过一圈。
“你怎么回事？”他皱眉，“今天怎么这么精神？是不是福利院又给你换药了？”
“换了。”林恩说，“新配方副作用小了，我现在能集中注意力更久。比如……听出你在藏事。”
凌烨冷笑：“我能藏什么？整天跟机油扳手打交道的人，还能有什么秘密？”
“不是味道的问题。”林恩声音忽然低了些，“是你整个人的状态变了。以前你处理完麻烦回来，眼神都是冷的，坐都坐不住，像随时要逃开。但这次不一样。你虽然很累，可……稳住了。”
凌烨没说话。
“你身上有种安定感。”林恩慢慢地说，“不是你自己给自己的，是别人带给你的。那种让你愿意多撑一会儿、不想立刻消失的感觉。”
“你想多了。”凌烨猛地站起来，椅子腿刮过地面发出刺啦一声响，“我只是困了，没空陪你玩心理分析。”
“那这个人是谁？”林恩问。
“哪个人？”
“让你留下的那个人。”林恩语气平静，“你会为了谁留在一个Alpha的房间里？哥，你脖子上的咬痕还在，嘴唇也破了。我是omega，还是上过专业课的omega，我会看不出你被Alpha‘吃’了吗？”
“闭嘴。”凌烨声音沉下去，“我不想谈这个。”
“不说也没关系。”林恩轻轻笑了下，“那我就去找笑笑问问。她可是整备所的情报中心，连雷鸣偷偷往柜子里藏酒都知道，你说她会不会知道最近有个金发Alpha总往你岗位附近晃？”
凌烨瞳孔一缩：“你敢。”
“我不光敢，我还真打算这么做。”林恩语气依旧软软的，“除非你现在告诉我，他是谁。”
两人隔着通讯频道僵持了几秒，安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呼吸。
最后，凌烨咬牙吐出两个字：“凯斯。”
这个名字出口的瞬间，他自己都愣了一下，好像第一次意识到——原来这人真的在他心里占了个位置。
“哪个凯斯？”林恩明知故问。
“整备所那个技术兵。”凌烨靠在桌边，声音沙哑，“别装傻。”
“就是那个总是笑嘻嘻、看起来什么都不在乎的Alpha？”
“是他。”凌烨烦躁地抓了把头发，“行了吧？满意了？”
“不满意。”林恩说，“我想知道，你为什么不把他赶走？换成以前，有人敢靠近你三米以内，你早就拿扳手砸过去了。”
“他不一样。”凌烨低声说，“他……帮过我几次。”
“所以你就让他咬你？”
“那是意外！”凌烨吼了一句，随即压低声音，“他那天忘了打抑制剂，情绪失控，我刚好撞上。事情发生就发生了，没什么大不了。”
“那你为什么没走？”林恩追问，“你可以报警，可以叫医疗队，甚至可以直接走人。但他现在还好好的活着，你还替他收拾烂摊子。哥，你什么时候开始给别人善后了？”
凌烨握紧了通讯器，指节泛白。
“我不知道该怎么对他。”他终于开口，声音里透着一丝疲惫，“他看我的眼神……和别人不一样。不是觊觎，也不是同情。他好像……真的想待在我身边。”
“那你呢？”林恩问，“你希望他走吗？”
凌烨没回答。
房间里静得可怕，只有通风系统低低的嗡鸣。
“如果你真讨厌他，早动手了。”林恩轻声说，“可你没有。你甚至在他昏迷的时候守着他。你不是因为任务留下，是因为……你怕他醒来看不到你。”
“我没有！”凌烨猛地拍了下桌子，“我只是怕他醒来乱说话，暴露我的身份！这是任务需要，懂吗？任务！”
“嗯。”林恩没反驳，只是轻轻叹了口气，“哥，你以前最讨厌别人对你好，因为你总觉得那是施舍。但现在有人对你好，你还留着，说明你心里已经不那么想了。”
“我不需要任何人对我好。”凌烨冷冷地说，“我一个人也能活得好好的。”
“我知道。”林恩语气柔和下来，“你一直都很强。可你知道吗？我也不是为了让你替我扛所有事才活下来的。我拼命活着，是希望有一天能看到你也能被人好好对待。”
凌烨喉咙一紧。
“试试吧。”林恩说，“哪怕一次。别急着推开他。如果这个人能让你觉得累的时候还想多撑一会儿，那就给他个机会。也给你自己个机会。”
“我不可能喜欢他。”凌烨摇头，“他姓阿瑞斯。”
“可他不是那个人，对吗？”林恩说，“而且……他是唯一一个明知道你有多难搞，还敢贴上来的人。这种傻子，错过了可就没了。”
凌烨坐在床沿，低头看着自己沾满油污的手。
“他昨天清醒后问我……有没有一点点是因为喜欢才留下的。”他喃喃道，“我说没有。”
“那你现在想说什么？”林恩问。
“我不知道。”凌烨握紧通讯器，“但我没走。我还在想这件事。”
林恩笑了，笑声很轻，却带着一点欣慰。
“那就够了。”他说，“至少你开始想了。”
通讯器屏幕暗下去的瞬间，凌烨仍保持着握着它的姿势。他没动，也没抬头。脖颈上的痕迹在昏黄灯光下泛着微红，像一道未愈的烙印。
门外传来脚步声，由远及近。
他猛地抬眼，盯着门缝下那一道缓缓移动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