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靴踩在门缝下的光里，停了几秒，然后人就走了。
屋里很安静，只有凌烨喘气的声音。他靠着床角坐着，手里紧紧抓着一个发红光的通讯器。屏幕上的警告一直在闪，看得他眼睛疼。
【患者生命体征持续恶化。建议立即实施人工腺体置换术。风险等级：极高。】
他喉咙干，想咽口水却咽不下去。身体一阵冷一阵热，后颈发烫。他知道这是信息素要失控的前兆，但现在顾不上这些。
门突然开了一条缝。
凯斯回来了，手里拿着一件深色风衣。他没说话，走过来蹲下，把衣服披在凌烨肩上。
“我联系好了。”他说，“医生已经在医院等了。”
凌烨猛地抬头，眼神有点晃，“真的？”
“我说过的事，都会做到。”凯斯拉起帽子，盖住他的脸和脖子，“你现在跟我走，只能看一眼，看完就回。”
凌烨没动，也没拒绝。他慢慢松手，让通讯器滑到膝盖上，然后扶着床沿站起来。腿是软的，站不稳。
凯斯伸手扶住他的腰，带他往门外走。走廊有光，凌烨低着头，帽子压得很低。
他们一路走到地下车库，谁都没说话。凯斯打开一辆黑色车的后座门，让他坐进去，又从手套箱拿出两张贴片，轻轻按在他耳后。
“这是屏蔽贴，能撑两小时。”他说，“别说话，也别碰它们。”
车子启动，开出基地。凌烨靠在座椅上，闭着眼，但没睡。他脑子里全是林恩的脸。小时候林恩发烧，他抱着跑了三公里去诊所，回来时手都冻裂了。
他还记得林恩醒来说的第一句话是：“哥，我没死吧？”
这次不能再那样了。
车停了。
凯斯绕到后座开门，伸出手，“到了，只准五分钟。”
凌烨抓住他的手腕，借力下车。风吹过来，他打了个抖。凯斯立刻把他往怀里带了一下，挡住风。
他们从地下通道进去，直通手术观察区。路上遇到几个穿白大褂的人，看到凯斯都点头，没人拦。
“你现在是谁？”凌烨小声问。
“临时巡查组。”凯斯说，“别管这个，往前走就行。”
转了两个弯，前面是一面玻璃墙。里面是术后监护室，灯光暗，只有仪器发出绿光。
凯斯停下，“他在里面，第三张床。”
凌烨往前走一步，脚像被钉住。他抬眼看过去。
林恩躺在那里，身上连着管子，胸口一起一伏。脸上戴着呼吸器，脸色很白，但呼吸平稳。
他还活着。
真的还活着。
凌烨手指抖了一下，身子晃了晃。凯斯立刻从后面抱住他的腰，扶住他。
“刚做完手术。”凯斯贴着他耳朵说，“换了人工腺体，用了特供药，医生说恢复得不错。”
凌烨没说话，眼睛一直盯着那张床。他看见林恩的手露在毯子外，手指微微蜷着，像小时候睡觉的样子。
他想冲进去，想摸摸他的额头，想听他叫一声“哥”。但他不能。
他只是站着，一动不动，连呼吸都不敢大声。
五分钟后，凯斯轻声说：“该走了。”
凌烨没反抗，任由他带着转身。走出通道时，他回头看了一眼。玻璃上映出他的影子——帽子压着，脸藏在阴影里，像个逃兵。
可他知道，这一局，他赢了。
回到车上，凯斯递给他一瓶水，“喝点。”
凌烨接过，拧开瓶盖，手还在抖。水洒出来一点，滴在裤子上。
“你不用谢我。”凯斯系好安全带，“我知道他对你多重要。”
“我不是……”凌烨开口，声音哑得不像话，“我不是为了谢谢你才……”
“我知道。”凯斯打断他，“你就是不想他死，对吧？”
凌烨闭嘴，低头喝水。其实他喝不进去，只是需要点东西堵住喉咙里的哽咽。
车子往回开。
半路，凯斯接了个通讯。
他开了免提，对面是个老人的声音。
“人救回来了？”
“嗯。”凯斯答，“刚出手术室，情况稳定。”
“德里克那边我已经压住了。账走基金会暗线，不会查到你头上。”
“谢谢爷爷。”
“别谢得太早。”老人顿了顿，“你父亲迟早会发现你在动家族资源。下次，未必还能拦得住。”
“我知道。”
通讯挂断。
凌烨坐在旁边，一句话没说。但他把每个字都听进去了。
原来凯斯用的是阿瑞斯家族的资源。
原来他爷爷知道这事。
原来这一切都不是巧合。
车子回到基地地下车库，停稳。凯斯解了安全带，转头看他，“回去好好睡一觉，明天我再告诉你后续安排。”
凌烨点点头，推门要下车。
凯斯突然伸手，把他拉回来，“等等。”
“怎么？”
“你刚才一直在发抖。”凯斯低声说，“现在还冷吗？”
凌烨摇头，“好多了。”
“那你抱我一下。”
凌烨愣住。
“就一下。”凯斯看着他，“你不抱，我不让你下车。”
凌烨瞪他一眼，但没生气。他慢慢往前倾，手臂搭上凯斯肩膀，轻轻抱了一下。动作僵硬，像完成任务。
可凯斯笑了。
他反手抱住，用力收紧，把人按在怀里几秒才松开，“行了，走吧。”
凌烨下车，脚步有点虚。他走到电梯口，回头看了眼。
凯斯还站在车边，冲他挥手。
他没理，按下上行键。
电梯门关上前，他听见凯斯在后面喊：“明天中午我请你吃饭！不准不来！”
门合上了。
凌烨靠在电梯壁上，抬起手摸了摸后颈。那里已经不烫了。
他低头看自己的手。
刚才抱凯斯的时候，手指没有抖。
第二天中午，凌烨没去食堂。
他坐在宿舍床上，盯着门看。
门开了。
凯斯端着两个餐盒进来，笑着，“等我久了吧？”
“我没等你。”凌烨说，“我自己也能吃饭。”
“我知道。”凯斯把饭盒放桌上，“但我做了你爱吃的辣酱炖肉，不吃浪费。”
凌烨瞥了一眼，“你哪知道我爱吃这个？”
“你上次加班晕倒，梦里喊的就是这个。”凯斯拉开椅子坐下，“还喊了‘加米饭’。”
凌烨脸一黑，“谁信这种话。”
“信不信随你。”凯斯打开饭盒，“吃不吃？凉了不热。”
凌烨没再说话，走过去坐下，拿起勺子。
两人默默吃饭。
吃到一半，凯斯说：“林恩醒了。”
勺子顿住。
“今早七点醒的，神志清楚，能说话。医生说恢复比预想要好。”
凌烨抬头，“他……说什么了？”
“第一句问的是你。”凯斯看着他，“我说你忙任务，过几天就来看他。”
凌烨低下头，继续吃饭。这一口嚼了很久才咽下去。
“你想去看看他吗？”凯斯问。
“不能去。”凌烨说，“我现在出去，容易暴露。”
“我可以安排。”凯斯说，“再走一次昨天的路线。”
“我不想让他看见我这样。”凌烨握紧勺子，“躲着，藏着，连脸都不敢露。”
“那你什么时候才算不是这样？”凯斯问，“等你拿到身份？等元帅府承认你？等全星系都知道你是omega？”
凌烨不说话。
“你护着他这么多年。”凯斯声音低了些，“现在换我护你，顺便护着他，不行吗？”
凌烨抬头看他。
凯斯没躲，直视着他，“我说过的话算数。你要的，我都给你。你不想要的，我替你扛着。”
饭早就凉了。
阳光照进窗子，落在桌角。
凌烨放下勺子，忽然说：“下次……带件厚点的衣服。”
凯斯一愣，“什么意思？”
“我要多看一会儿。”凌烨站起身，把空饭盒摞好，“他要是问起我，你就说……我在修机甲，很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