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整备区刚通电，机器一台接一台地响起来。凌烨背着工具包走进主厅，脚步很稳。他扫了一眼每台机甲的状态灯，这些他都记得很清楚。
他走到第三维修台前，正要打开舱盖，忽然看见工具间门口站着一个人——凯斯。他手里拿着两个饭盒，工装袖子卷到手肘，站得随意，目光却一直盯着凌烨，好像已经等了很久。
凌烨没说话，转身往另一条通道走。他拐了两个弯，放慢脚步，回头看了一眼，没听见有人跟来。可他刚在记录板上写下第一行数据，熟悉的脚步声又响了，不紧不慢，一步一步靠近。
他停下笔。
这已经是今天第三次了。
他合上记录板，走向工具间旁边的窄走廊。那里夹在两排金属柜之间，只能容一人通过。他刚站定，凯斯就出现在转角，走得轻，但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你到底想干什么？”凌烨开口，声音不高，也不凶，只是有点无奈。
凯斯站住，脸上没有笑。他低头看了看手里的饭盒，又抬头看着凌烨，张了张嘴，没出声。
“我说话你听不见？”凌烨上前一步，伸手抓住他的手腕，力气不大，直接把他拉进走廊，背靠在墙上。金属壁轻轻一响，头顶的应急灯闪了一下。
“说话。”凌烨看着他，“再这样跟着，我不累，你也累。”
凯斯靠着墙，呼吸有点乱。他张嘴，还是没说出话，手指收紧，饭盒差点掉下去。
凌烨盯着他。这个Alpha平时总是笑着，什么都不放在心上，连别人说闲话也能不在乎。可现在，他低着头，喉结动了动，像怕说错一句话就会失去什么。
凌烨忽然想起林恩。
那时候林恩也是这样。每次任务回来，宿舍门口总有他蹲在那里，眼睛睁得很大，一直盯着楼道，直到看见凌烨回来，才松一口气。
心里突然软了一下。
“你是不是……”凌烨声音低了些，“怕我不要你？”
凯斯睫毛颤了一下，没点头，也没摇头。
凌烨看着他，忽然上前一步，额头轻轻抵在他胸口。衣服碰在一起，能感觉到对方心跳快了一拍。他闭了闭眼，然后把脸埋进凯斯的颈窝，像终于可以停下一样。
凯斯整个人僵住了，连呼吸都变轻了。
凌烨的声音从喉咙里出来，有点哑：“我说‘试试’，就是真的想试。我不是骗你，也不是玩。我也……不会一声不响地走。”
说完，他退后一步，动作很快，像是怕多待一秒就会后悔。他抬手蹭了蹭耳朵，那里有点热，又低头整理袖口，假装什么都没发生。
“别再跟鬼一样跟着我。”他说完，转身要走。
“凌烨。”凯斯叫住他。
他停下，没回头。
“你刚才……抱我了。”凯斯声音有点抖，但藏着笑，像是冬天过去，冰裂开的第一声响。
凌烨挥了下手：“闭嘴，干活去。”
他大步走回主维修区。赵铁山正在调试运输车，抬头看了他一眼：“队长，早。”
“嗯。”凌烨应了一声，坐到工作台前，打开终端。屏幕亮了，他输入密码，手指敲了几下键盘，却没看内容，反而摸了摸颈侧的抑制贴。
那里还有一点温热。
唐笑笑路过，探头看了一眼：“队长，你脸色不太对，昨晚没睡好？”
“没事。”凌烨合上终端，“三号机甲冷却液换了吗？”
“刚换完，凯斯做的。”唐笑笑眨眨眼，“他今早特别积极，连饭都给你带了。”
凌烨没说话，起身走向三号机甲。舱门开着，线路整齐，新液罐连接好了，过滤网也擦得很干净。他检查一遍，点点头。
正要离开，眼角看见凯斯站在十米外的工具架旁，手里拿着布，正在擦一把扳手。那把扳手昨天已经擦过两次，很亮了。
凌烨走过去，一把抽走他手里的布，扔进回收箱。
“收好工具。”他说。
“是。”凯斯低头去捡布袋，嘴角悄悄翘起来，像藏着一个开心的秘密。
凌烨转身走开，脚步比刚才轻松了些。他走到监控台前，调出整备区的画面。画面里，凯斯站在原地没动，抬手轻轻碰了碰自己的脖子，动作很轻，像是在确认什么。
凌烨关掉画面，靠在椅背上，闭了会儿眼。
他知道刚才那一抱很反常。他是omega，却一直装成beta，习惯了一个人，不靠任何人。他从不让别人靠近，也不愿被需要。可现在，他居然主动抱了一个Alpha，还说了那样的话。
他自己都觉得奇怪。
可更奇怪的是，心里一点都不后悔，反而像压了很久的东西，终于放下了。
广播响起，通知下一波检修任务。凌烨站起来，开始分配工作。唐笑笑凑过来：“队长，七号机甲传感器报错，让凯斯去看看？”
“让他自己决定。”凌烨说，“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别事事找我。”
“哦。”唐笑笑笑着跑开了。
凌烨坐在指挥位上，看着队员一个个进入岗位。凯斯处理完手头的事，走向七号机甲。经过凌烨身边时，脚步顿了一下，没说话，也没停下，只是慢了半拍。
凌烨感觉到了，但没抬头。
凯斯走远后，他拿起水杯喝了一口，发现水温正好。
他皱眉看了看四周，没人注意他。他放下杯子，继续写任务日志。
时间过去，整备区恢复平常。机器运转，人来人往，说话声不断。看起来和以前没什么不同。
可有些事，已经变了。
凌烨不再躲凯斯的目光，凯斯也不再默默跟着。他们之间还是几步距离，但那种紧张感没了，像冰面裂开一道缝，暖流慢慢渗进来。
午休时，凌烨靠在维修台边吃饭。凯斯端着饭盒走过来，在他旁边坐下。两人没说话，安静地吃。
吃到一半，凌烨忽然说：“以后别带饭了。”
凯斯抬头看他。
“食堂打多少是多少。”凌烨低头扒饭，“我不挑。”
凯斯笑了：“好。”
“还有。”凌烨抬眼看他，“下次我让你走，你就走。别站那儿不动。”
“那要是我不想走呢？”
“那你就是找骂。”
凯斯低头吃饭，笑得更深。
凌烨没再说话，吃完收拾饭盒，准备下午的工作。刚起身，凯斯突然叫他名字。
他回头。
“你今天说了两次‘别走’。”凯斯看着他，声音很轻，“一次是让我别跟，一次是让我别留。可你从来没说，让我留下。”
凌烨站在原地，没动。
阳光从高窗照进来，落在两人中间，像一条线。
过了很久，他低声说：“……留下吧。”
凯斯愣住，低下头，肩膀微微抖，像是在笑，又像是在忍着眼泪。
凌烨没再解释，转身走向机甲。脚步不快，但不再孤单。
整备区里，机器低鸣，光影流动。有些话不用说得太多，有些陪伴，早就生了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