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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白战勒紧缰绳,踏雪前蹄扬起又砸向积水石板路的刹那,府门内影壁处漾开两道疾行的涟漪。

左侧碧色身影如初春新柳,右侧水蓝衣袂似深湖骤雨,即便隔着灰蒙蒙的雨幕,白战也瞬间认出那是拓跋玉与她的贴身侍女浮春。

浮春左手高擎的桐油纸伞在狂风中剧烈震颤,伞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右手则稳稳搀扶着身怀六甲的王妃。

拓跋玉腹部浑圆的轮廓在湿透的软绸宫装下愈发清晰,每踏出一步都显得步履维艰,绣鞋踩碎的水花溅在石阶苔痕上,如同绽开的透明焰火。

白战瞳孔骤缩!他甩镫离鞍的动作快得化作残影,?厚重湿透的紫色锦缎朝服?刮过马鞍带起沉闷的摩擦声。

三步并作两步冲上玉阶时,积水已顺着?云头官靴?缝线渗入,?冰冷的湿意粘附肌肤?,却也远不及心头惊怒半分。

他长臂猛地一揽,拓跋玉惊呼尚未出口便被整个托起。掌心触到她腰肢的刹那,白战肌肉贲张如铁铸的臂膀竟微微发颤。

怀中身躯?被雨水浸得冰凉?,唯有隆起的孕肚传递着微弱暖意。

他将妻子紧裹进自己?同样湿透、犹带尘土气息的宽大袍袖里?,下颚抵着她湿漉漉的鬓角深喘,喉间滚动的气流裹着雷霆。

“胡闹!”二字炸响时,几滴雨水正从他?束发金冠边缘?坠下,砸在拓跋玉苍白如纸的脸颊上。

“这泼天雨势,哪个昏了头的许你出门?若是有个闪失——”他声音陡然一涩。

抱着她的双臂又收紧几分,?朝服坚硬的镶边硌得她肩胛生疼?,“……你要为夫如何活下去?”

侍卫统领楚言早已擎伞奔至。精钢伞骨“铮”地抖开,堪堪遮住白战头顶。

楚言自己却退后半步立于暴雨中,任由冰水沿着护颈灌入锁子甲缝隙。

这位沙场老卒沉默如石,唯有撑伞的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

浮春早吓得魂飞魄散。她扑跪在积水里,碧色袄裙霎时浸透成墨绿。

散乱的发髻黏在颈侧,像一株被骤雨摧折的芦苇:“奴婢万死!是王妃执意要迎……”辩解声淹没在又一道裂空惊雷中。

“不知死活的东西!”白战眸中寒光如淬毒匕首,剐过浮春瑟缩的脊背,“可是王府太平日子纵得你们忘了规矩?”

他齿缝间迸出的字句?比檐外坠落的雨鞭更厉?,“自己去刑房领二十脊杖!若再有人敢拿王妃安危儿戏——”

暴雨骤急,他后半句威胁被雨声吞噬,唯余怀中拓跋玉陡然僵硬的肢体作出回应。

浮春以额触地,泥浆混着泪水糊了满脸。当她再抬头时,只看见白战那袭?被暴雨染成深紫近墨的朝服袍摆翻卷如浪?,将怀中那抹水蓝彻底笼罩。

楚言紧随其后,两把油纸伞在影壁前交错重叠,昏黄天光里,三道影子被拉长、扭曲,最终消融在通向澄心堂的九曲回廊深处。

浮春瘫坐在雨地里,指尖抠进青石板缝隙。一道闪电劈亮天际,映得影壁上浮雕的狴犴神兽龇牙欲噬,也照亮她眼底熄灭的余烬。

澄心堂主殿厚重的朱漆大门,在白战挟着雷霆之怒的一脚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哐当”巨响。

木门猛地向内弹开,撞在两侧的包铜门框上,又沉闷地回弹,吱呀摇晃。

门楣上簌簌落下细小的灰尘,在殿内摇曳的烛光里飞舞。

“呀!”拓跋玉被这突如其来的暴力惊得魂飞魄散,短促的惊呼冲口而出。

她几乎是本能地,慌忙抬起双手死死捂住了自己的嘴,将那未尽的尾音硬生生堵了回去。

檀口被手掌压得微微变形,一双美眸盛满了受惊小鹿般的惶恐,透过濡湿的睫毛,怯怯地瞟了一眼丈夫紧绷的下颌线。

她太清楚此刻的形势了。夫君周身散发的凛冽寒意比殿外的暴雨更刺骨。

那股沉甸甸的怒火尚未平息,仿佛一座随时会喷发的火山。

她纤细的身体在他怀中不自觉地绷紧,连呼吸都放得又轻又缓,唯恐一丝多余的动作。

一声不合时宜的抽泣,都会成为点燃引线的火星,触碰到他不可逾越的底线,招致那令她骨髓发烫的“体罚”。

惊悸之余,一个极其不合时宜的画面却倏地闯入脑海。

卧房那张宽大的紫檀拔步床边,精巧的黄花梨床头矮几上,静静躺着一本装帧考究的册子。

夫君昨夜随意将它搁在那里,烫金的封面在烛光下折射出暧昧的光晕,里面是……是那些让人面红耳赤的秘戏图!

仅仅是想及扉页上那交缠的身影,拓跋玉便觉得全身的血液“轰”的一声,全数涌上了头顶。

小巧的耳朵尖瞬间变得通红剔透,如同上好的红玉髓。

那热度迅速蔓延至双颊、颈项,即使隔着湿冷的衣衫,她也能感觉到肌肤在发烫。

这羞耻的记忆,在此刻夫君盛怒的臂弯里,更添了一份难以言喻的慌乱和难堪。

她慌忙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像受惊的蝶翼般剧烈颤动,试图将那令人窒息的画面从脑中驱散。

白战抱着她,大步流星地踏入殿内。冰冷的暴雨被隔绝在外,但殿内凝滞的空气依旧沉重。

外厅高悬的宫灯洒下昏黄的光晕,照亮了精雕细琢的梁枋和光可鉴人的金砖地面。

拓跋玉的沉默和那副明显魂游天外、神思不属的模样,如同火上浇油。“又在想什么?!”

他低沉的声音裹挟着压抑的怒火,在空旷的外厅里显得格外冷硬,每一个字都像冰锥砸落。

他感受到怀中人儿僵硬得像块石头,那遮掩不住的羞红从耳根一路蔓延到锁骨,非但没能平息他的怒意,反而更添一把无名火。

这怯懦的沉默和不合时宜的羞怯,对比殿门外那个泥泞中绝望的身影。

他胸膛剧烈起伏了一下,箍着她的手臂无意识地收紧了几分,勒得拓跋玉发出一声细若蚊蚋的痛哼。

他不再言语,抱着她径直穿过外厅。足下的云头官靴踏在冰冷的金砖上。

发出清晰而压抑的“笃、笃”声,与外间依旧滂沱的雨声形成沉闷的二重奏。

长长的回廊两侧是紧闭的雕花隔扇,壁上悬着的山水画在摇曳的烛光下显得影影绰绰。回廊尽头,便是连接着浴房的小门。

推开浴房的门扉,一股湿润温暖、夹杂着淡淡兰草与沉木混合香气的水汽扑面而来,霎时驱散了殿外的阴冷寒气。

巨大的汉白玉砌成的浴池占据了房间中央,池壁雕刻着精致的缠枝莲纹。

池水清澈,蒸腾着袅袅白雾,氤氲了视线,让室内的一切都笼罩在朦胧的光影里。

角落里的青铜兽首吞吐着温热的水流,发出汩汩的轻响。

白战走到池边一张铺着厚厚绒毯的软榻旁,俯身,动作虽带着未消的余怒,力道却奇异地控制着,近乎轻柔地将怀中湿透冰凉的人儿放了上去。

软榻的绒毯吸走了部分寒意,让拓跋玉不由自主地发出一声细微舒适的喟叹。

安置好妻子,白战站直身体,开始剥离自己一身湿重冰冷的朝服。

他背对着软榻,宽阔的肩背在氤氲水汽中显得格外挺拔有力。

修长的手指带着一种近乎粗暴的效率,解开繁复的玉带扣,“咔哒”一声轻响在静谧的浴房里格外清晰。

染成紫黑近墨色的厚重朝服被“嗤啦”一声褪下,随意甩落在光洁的地砖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水渍迅速在地面洇开一片深色。

同样湿透贴身的雪白中衣,纽襻被利落扯开,露出线条硬朗、肌理分明的背部。

水珠顺着他紧实的腰线滚落,没入仅剩的一条墨色绸裤边缘。

湿透的绸裤紧贴着他修长健硕的双腿,勾勒出充满力量感的轮廓。

整个脱衣的过程迅捷而沉默,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掌控力,空气中弥漫着布帛摩擦特有的窸窣声和他沉缓压抑的呼吸声。

拓跋玉蜷在软榻上,抱着膝盖,湿漉漉的衣裙紧贴着身体,带来彻骨的寒意。

她不敢直视丈夫裸露的背脊,目光只能慌乱地落在自己同样湿透的绣鞋尖上,或是飘向雾气缭绕的池水。

那健硕的背影和脱衣时展现的绝对力量感,让她心跳如擂鼓,混合着未消的恐惧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悸动。

白战转身,只着绸裤,赤着精壮的上身,大步走回榻边。水汽凝结在他的眉峰和胸膛上,缓缓滑落。

他俯身,不容抗拒地将拓跋玉打横抱起,自己则坐到软榻上,将她纤细的身子安置在自己坚实的双腿上。

拓跋玉发出一声低低的抽气,身体僵硬得像块木头。他的体温透过薄薄的湿衣传递过来,烫得惊人,与她自己冰冷的肌肤形成鲜明对比。

湿冷的裙裾堆叠在她腿间,勾勒出纤弱的线条。白战没有看她,径直伸出手,开始解她身上那件同样湿透、沾满泥点和水痕的水蓝色外衫。

他的手指修长有力,动作看似熟练,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疏离感。

盘扣被一一解开,湿漉漉的锦缎外衫被剥离,抛在地上,与他的朝服堆叠在一起。

一层层繁复的衣物在他手下被解开、褪下,如同剥开一层层脆弱的花瓣。

拓跋玉紧闭着眼睛,浓密的睫毛剧烈地颤抖着,如同暴风雨中挣扎的蝶。

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指尖偶尔划过肌肤带来的灼热触感,每一次触碰都让她浑身绷紧,却又不敢有丝毫反抗。

湿冷的空气接触着逐渐暴露的肌肤,激起细小的战栗。

当最后一件小衣被解开,只余下贴着肌肤、已被晕湿成深粉色的薄绸肚兜和一条同色的绫罗里裤时,白战的手终于停下。

柔软的肚兜勉强包裹着少女初绽的曲线,被水浸透后,紧紧贴合着肌肤,透出底下温润的玉色雪肤。

里裤也被打湿,贴着纤细的腿部线条。大片裸露的肩臂、锁骨以及修长的脖颈暴露在温暖湿润的空气中。

白皙的肌肤因为羞耻和寒冷泛着淡淡的粉色,如同初春的花瓣。

她整个人柔弱无助地依偎在他怀里,像一件精美而易碎的瓷器,任他摆布。

她甚至能感觉到他灼热的呼吸喷在自己的颈侧,带着压抑的怒意和一种更深沉、让她心慌的气息。

她紧闭双眼,不敢睁开,长长的睫毛上凝着不知是水汽还是泪珠。

那本搁在矮几上的春宫图册内容,不合时宜地在她脑海里翻腾,画面中男女交缠的景象与此刻自己近乎未着寸缕地坐在丈夫腿上。

被他气息笼罩的处境诡异地重叠在一起,强烈的羞耻感几乎要将她淹没,脸颊滚烫得能煎熟鸡蛋,连小巧的脚趾都蜷缩了起来。

白战的目光沉沉地落在她身上,那单薄的肚兜和里裤勾勒出的青涩曲线。

以及她这副羞窘欲死、任人宰割的模样,像一根羽毛,在他未熄的怒火上轻轻地搔了一下,激起另一种更原始的燥热。

他喉结无声地滚动了一下,眸色愈发深沉,不再多言,抱着她站起身。

温热的池水瞬间包裹了拓跋玉冰冷的身体,舒服得让她险些惊呼出声。

白战抱着她,一步步走入池心,水波温柔地荡漾开。池水温暖而柔滑,浸润着每一寸肌肤,驱散了骨髓里的寒意。

池底铺着光滑的鹅卵石,踩上去微微硌脚。他走到池壁一处特意凿出的凹陷座位,自己先坐下。

水位刚好及胸,然后将她转了个身,让她柔软的背脊靠贴在自己滚烫坚实的胸膛上。

双臂依旧松松地环着她的腰肢,下巴轻轻抵着她的头顶湿发。肌肤相贴的触感比隔着衣物时更加清晰百倍。

他胸膛的温度和有力的心跳透过薄薄的肚兜布料,如同烙印般传递到她的背心。拓跋玉身体又是一僵,连呼吸都停滞了一瞬。

“别动。”头顶传来他低沉沙哑的命令,带着不容置疑的疲惫和一丝未消的余韵。

他闭上眼睛,不再说话,似乎真的只想在这温暖的池水中寻求片刻的宁静,冲刷掉身上沾染的泥泞和心中的戾气。

拓跋玉如蒙大赦,紧绷的身体在他怀中小心翼翼地松懈了几分。

她一动不敢动,僵硬地靠着他,感受着身后传来的、属于男人的坚实与灼热,以及那沉稳却又压迫感十足的心跳。

浴房里只剩下汩汩的水流声、彼此压抑的呼吸声,以及水汽蒸腾发出的轻微“嘶嘶”声。

温暖的水流熨帖着冰冷的四肢百骸,巨大的疲惫感和劫后余生的松懈感如同潮水般涌来,几乎将她淹没。

良久,确认身后的人呼吸渐趋平稳,似乎真的在闭目养神后,她才极其缓慢、极其小心地,尝试着放松自己。

纤细白皙的手指,怯怯地伸出,轻轻掠过水面,激起一圈圈微小的涟漪。

温热的池水从指缝间溜走,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她悄悄地、偷偷地用指尖拨弄着水面,看着水珠在指尖跳跃、碎裂,又融入池中。

动作轻得像怕惊扰了一片羽毛。她的思绪也如同这水波,轻轻荡漾开。

殿门外那个泥泞中的身影,浮春绝望的眼神,男人冷酷离去的袍摆……这些画面再次浮现。

恐惧并未完全消散,只是被此刻的温暖和身后男人的沉默暂时逼退到了角落。

她不知道浮春为何会那样,也不知道夫君的怒火几时会再次降临。

她只能像个提线木偶,被动地等待着命运的拨弄。指尖无意识地在水下轻轻划过自己隆起的小腹。

隔着湿透的肚兜布料……那图册上的画面又固执地跳了出来。

她猛地缩回手,指尖蜷起,脸颊再次发烫,慌忙低下头,假装专注地看着水中自己模糊的倒影。

时间在这片氤氲的水汽中无声流淌。雨声被隔绝在殿外,只剩下这一方温暖湿滑的小天地。

白战始终闭着眼,胸膛随着呼吸均匀起伏,仿佛沉睡。

但拓跋玉能感觉到,搂在她腰间的手臂,那份力量感从未放松。

他坚硬的下巴抵着她的头顶,带来一种奇异的、带着禁锢意味的亲密。

直到角落的铜漏滴答作响,清晰地指向了午时一刻。

白战倏地睁开了眼睛,深邃的眸子里毫无睡意,只有一片深沉的清明和一丝难以捉摸的倦怠。

水声哗然响起。白战抱着拓跋玉站起身,离开了温暖的池水。

骤然离开温水的包裹,殿内微凉的空气让拓跋玉瑟缩了一下,肌肤上泛起细小的颗粒。

晶莹的水珠沿着她光滑白皙的肩背、手臂、修长的腿线滚落,滴回池中,发出细碎清脆的声响。

湿透的粉色肚兜紧紧贴在身上,几乎透明,勾勒出少女玲珑的起伏曲线,薄薄的里裤也紧贴肌肤,描绘出大腿的轮廓。

她羞窘得全身泛红,下意识地想要蜷缩起来遮挡自己,却又被那双有力的手臂禁锢在原地。

白战的目光沉沉地扫过她这副出水芙蓉般、却又带着致命诱惑的姿态,眼神暗了暗,却没有停留。

他迈出浴池,踏在池边吸水的棉毡上,走到一旁早已备好的宽大布巾前。

那布巾是极柔软的细棉制成,吸水性极好,又厚又宽,带着阳光晒过的蓬松暖意。

他取过布巾,抖开,不由分说地将湿漉漉的小妻子整个包裹了起来,动作甚至算得上细致,从头到脚裹得严严实实,像一个巨大的瓷娃娃。

冰冷的肌肤骤然接触到温暖干燥的布巾,拓跋玉舒服地喟叹了一声。

下意识地往布里缩了缩,只露出一张被热气蒸腾得红扑扑的小脸和湿漉漉的头发。

白战俯身,将她打横抱起。宽大的布巾裹着她纤细的身体,抱在怀里没什么重量。

他抱着她,没有再走之前的路,而是穿过浴房另一侧一道更隐蔽的回廊。

这条回廊更狭窄,也更私密,光线昏暗,只有壁龛里的长明灯散发出微弱的光芒。

回廊两侧挂着厚重的帷幔,挡住了大部分视线。他的脚步声在寂静的回廊里回荡,每一步都沉稳有力。

拓跋玉被他包裹着,只露出眼睛,安静地依偎在他怀里,感受着布巾带来的暖意和他胸膛的震动。

方才的恐惧和羞窘似乎被这温暖和包裹感暂时安抚了,一种疲惫后的脆弱和依赖感悄然滋生。

穿过幽暗的回廊,推开一扇雕花木门,便进入了澄心堂的主卧内室。

这里的陈设更为奢华精致,紫檀木的拔步大床垂着厚重的锦缎帐幔,绣着繁复的鸾凤和鸣图案。

床边那张熟悉的黄花梨木矮几,温润如玉,静静守候。

角落里,那扇顶天立地的楠木大屏风,水墨氤氲,山峦叠嶂,花鸟灵动,如同一幅凝固的山水长卷,隔开了一方私密的天地。

柔软宽大的布巾,紧贴着玲珑的身躯,鬓发散乱,几缕湿发狼狈地贴在光洁的额角和颈侧。

长长的睫毛低垂着,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呼吸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清浅急促。

行至榻边,白战动作极其轻柔,如同对待极易碎的薄胎瓷器。

没有急于将人放下,而是先用膝头稳稳抵住厚实华美的锦缎床沿,调整了一下姿势,这才小心翼翼地将她向下放落。

紫檀木的床架坚实无比,承接着这份重量。他专注地留意着她的姿势,一手托着她的后颈和肩背。

一手环过她的腿弯,缓慢地、一寸寸地将她从自己怀中过渡到那铺陈着触手生温的顶级杭绸被褥之上。

锦缎的帐幔轻轻拂过他的手背,带来一丝柔滑的凉意。

她陷入柔软的云堆里,身体本能地舒展了一下,发出一声极轻的、近乎叹息的嘤咛,双眸紧闭,似乎耗尽了气力。

他俯身凝视片刻,伸手,带着薄茧的指腹极其温柔地将黏在她脸颊上的那缕湿发轻轻拂开,露出她小巧的耳朵和光洁的颈线。

指下的肌肤微凉细腻,让他心头那点焦灼又深了一层。

确认她躺得安稳,并未因移动而显出不适,他才直起腰身,挺拔的身影在幽静的室内投下一道长长的影子。

他微微蹙了下眉,不再耽搁,转身走向屏风之后。那扇巨大的楠木屏风,不仅隔绝了视线。

也在空间上划分出一个更小的、绝对的私密领域。屏风后的空间不大,只够转身。

依墙设着一排简洁的黄杨木衣椸和一个小小的盥洗架,上面搁着一个盛着清水的铜盆和一方干净的白棉布。

这里是他日常更换便服或处理一些贴身事务的角落。

他解开腰间的绦带,动作利落却带着一丝显而易见的疲惫。

湿透的绸裤被褪下,毫不迟疑地搭在衣椸上,深色的水渍在光洁的木地板上滴落几点痕迹。

夏日雨后的微凉空气瞬间接触到裸露的肌肤,激起一阵细微的疙瘩。

他迅速拿起备好的干燥白色中衣和长裤换上。

干燥柔软的触感包裹住身体,驱散了那份湿冷带来的黏腻与不适,疲惫似乎也随之消散了一两分。

换衣的过程中,他的耳朵却始终向着屏风外侧,捕捉着榻上那微弱却清晰的呼吸声。

听到她似乎翻动了一下,发出一声含糊的低语,他系腰间绦带的动作立刻一顿,屏息凝神,直到确认那只是无意识的呓语,才继续完成更衣。

他并未在此过多停留,甚至没顾上盆中的水,只随手用那方干布擦了擦自己颈后和手肘残留的一点湿意,便转了出来。

回到拔步床前,见她依旧合着眼,脸色在温暖室内似乎恢复了一丝血色,呼吸也平稳了些。

榻边小几上,放着几件折叠整齐的干净女子衣物,显然是早有伶俐的侍女悄悄备下的。

最上面是一件小巧的茜色肚兜,用的是轻软绸料,边缘绣着同色缠枝暗纹,半掩在下方一套月白色的素软缎中衣之上。

再旁边,则是一套暖杏色的织锦外衫裙。他走过去,目光掠过那抹柔和的茜色,拿起那套柔软的中衣。

“玉儿?”他低声唤道,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奇特的、几乎不似他平日里威严的柔和。

她的睫毛颤了颤,缓缓睁开眼。那双平日里清亮如水的眸子此刻蒙着一层薄雾,带着初醒的茫然和未褪尽的虚弱。

视线落在他手中的衣物上,又缓缓移到他关切的脸庞上,似乎终于明白了处境。她挣扎着想自己坐起来,手臂却有些发软。

“别动。”他已俯身,一手稳稳地托住她的后肩,另一手穿过她的膝弯,像抱孩子般将她从被褥深处轻柔地捞了起来,让她倚靠在自己坚实的臂弯里。

她的身体柔软无力,带着雨水浸润后的微凉和一丝馨香,全然依赖着他支撑的力量。

这个姿势极近,他能清晰地看到她颈侧细腻肌肤下淡青色的血管,能闻到她发间沾染的雨水清气与他熟悉的体香混合的味道。

他一手环抱着她稳住身形,另一手开始解她早已湿透的肚兜,动作带着战场上解开甲胄的利落,却又因对象是她而注入了十二万分的耐心与轻柔。

指尖不可避免地触碰到她颈侧、锁骨、腰肢的肌肤。微凉的、滑腻的触感如同上好的羊脂玉。

每一次不经意的触碰,都似乎在他指尖留下一簇微小的静电火花,沿着手臂一路蔓延至心口,激起一阵难以言喻的悸动。

他尽量控制着呼吸的平稳,她在他怀里安静地配合着。

偶尔因他的触碰而微微瑟缩一下,或是发出一声极轻的抽气。

当湿透的里裤被褪下,湿冷的刺激让她不由自主地又向他怀里缩了缩,汲取他身上刚刚换上的干衣传递过来的暖意。

这依赖的小动作让他环着她的手臂收得更紧了些,下颌无意间轻轻蹭过她的头顶发丝。

室内静谧,只有窗外偶尔传来几声鸟鸣。他动作更快了些,却依旧轻柔无比。

小心地避开腹部,只专注地用干燥柔软的素软缎中衣将她迅速包裹住。

月白色的丝绸衬得她露出的肩颈愈发莹白如玉。

盘扣在她颈后系成一个精巧的双耳结时,他的指尖在她温热的颈后肌肤上停顿了一瞬,才利落地收拢。

穿好中衣,再为她套上那件暖杏色的织锦外衫。厚实柔软的锦缎隔绝了凉意,带来了暖融融的慰藉。

为她系好最后一根腰带时,他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气。

然而,她的长发还湿漉漉地垂在身后,像一匹吸饱了水的上好墨缎。

发梢还在滴着细小晶莹的水珠,落在锦衫上,留下深色的圆点。

几缕碎发贴在额角和脸颊,更添几分羸弱楚楚。他松开环抱的手,让她靠坐在床头叠起的锦被上。

转身去取了盥洗架上那方最大的、吸水性极好的细棉布巾。

他坐到榻边,与她面对。先用布巾边缘,极其轻柔地吸掉她脸颊、额头和颈项上残留的水珠。

动作细致得像在擦拭一件稀世珍宝。接着,他拢起她背后那厚重的湿发,小心翼翼地将干布巾包裹上去,如同包裹一个脆弱的婴儿。

他没有粗暴地揉搓,而是用掌心隔着柔软的布巾,从发根开始,一段一段地、极其耐心地按压、吸附。

水珠被棉布贪婪地吸走,发出细微的“噗噗”声。他能感觉到她发丝的冰凉逐渐被掌心的温度取代。

随着湿意渐褪,他开始用手指隔着布巾,轻轻梳理那些因为湿透而纠缠在一起的发丝。

动作极慢,遇到纠结处,便停下来,用指尖极其耐心地、一根根地解开,生怕扯痛了她。

他的神情专注得像在处理最精密的机括,额角甚至渗出了一层细密的薄汗。

屏风上细腻的山水花鸟纹理在光线下静静流淌,空气中只剩下布巾摩擦发丝的沙沙声,以及两人清浅交错的呼吸声。

时光仿佛在这一方围合着鸾凤和鸣帐幔的空间里,被无限拉长、放慢。

她安静地坐着,微微阖着眼,感受着那双执掌千军、惯于开弓握剑的手,此刻却以难以想象的温柔力道,在她发间细致地梳理、按压。

每一次按压都带来头皮舒适的放松感,每一次梳理都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呵护。

暖意从头皮蔓延开来,驱散了最后一丝寒意。她能闻到他身上干净清爽的气息,混合着紫檀木和沉水香的味道,是一种令人心安的力量。

方才雨中的狼狈、身体的不适,似乎都在这无声的照料中渐渐消散。

不知过了多久,当他终于将布巾取下,她的长发虽未全干,但已不再滴水,恢复了柔顺的质感,温顺地披散在暖杏色的锦缎背后,发尾带着微微的潮润。

他伸出手指,最后帮她拂顺鬓边几缕碎发,指尖不经意划过她温软的耳廓。

两人目光在空中相遇。她的眼中雾气已散,恢复了清亮,映着帐幔上流转的金线光芒,清晰地映着他的身影,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依赖和柔柔的暖意。

他的眼神深邃,那些沙场磨砺出的锐利尽数敛去,只剩下纯粹的、近乎实质的关怀,以及一种尘埃落定后的宁静。

他喉结微动,似乎想说些什么,最终只是嘴角极轻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

她微微颔首,苍白的脸颊终于浮起一层淡淡的、健康的红晕。

他站起身,自己也已恢复了一贯的从容。方才侍候她时微微弄皱的衣袖,被他不动声色地理顺。

他立在床边,高大挺拔的身姿带着掌控一切的沉静,目光扫过矮几上的小靶镜。

确认两人皆已衣冠齐整,仪容端正,再不复方才的狼狈,这才转身,面向门口的方向。

“来人。”声音不高,却沉稳清晰,带着一种穿透门扉的力量,是惯于发号施令的语调,此刻却清晰地传递出一种事务已毕、一切回归秩序的意味。

门外立刻传来恭敬而轻盈的应答:“奴婢在,王爷有何吩咐?”

“摆午食。”三个字,简洁明了。

“是。”脚步声快速而有序地退远,显然是去传膳了。

他这才回过身,目光再次落回榻上安静的身影。室内奢华依旧,鸾凤和鸣的帐幔静谧垂落,楠木屏风上的花鸟依旧盎然。

空气中,沉水香悠悠萦绕,雨水带来的微腥气已被暖意和彼此的体温驱散,只剩下衣物上清新的皂角气息和若有若无的发香。

方才那兵荒马乱般的湿冷与急促,仿佛只是这宁静午后中心湖投入的一颗小石子,涟漪散去,湖面复归深邃的平静。

他走近一步,自然而然地伸出手,握住了她放在锦被上的微凉指尖,暖意透过掌心源源不断地传递过去。

两人目光交汇,无需言语,方才那细致入微的照料与此刻无声的陪伴,已是最熨帖的安宁。

只待奴婢们捧着食盒,将这澄心堂重新带回世俗的、温暖的烟火气中。

轻微的环佩叮咚与细碎足音由远及近,打破了这方静谧。

雕花木门被无声地推开,身着青碧宫装的侍女们垂首敛眉,鱼贯而入。

她们步履轻盈,如同踩着无形的韵律,手中捧着雕漆描金的食盒,木质温润,漆色沉稳,描金的缠枝莲纹在透过云母窗纱的柔和天光下流淌着低调的华彩。

一股浓郁而复杂的香气瞬间弥漫开来,霸道地盖过了沉水香幽冷的余韵。

那是热腾腾粳米饭的稻米清香、煨得酥烂的鹿筋炖鹌鹑的浓郁肉香、清炒时蔬的鲜翠气息。

以及一道甜润的桂花糯米藕特有的甜香,丝丝缕缕,勾魂摄魄,正是人间最安稳踏实的烟火滋味。

白战松开了拓跋玉微凉的指尖,动作间带着不容置疑的温柔与力量。

他起身,高大挺拔的身影在光晕中投下安稳的轮廓。

“来。”他低声开口,声音醇厚低沉,弯腰便将倚在榻上的妻子稳稳打横抱起。

拓跋玉下意识地环住他的脖颈,感受到他手臂肌肉稳健的支撑,以及刻意避开了她小腹隆起处的谨慎。

他身上清冽的皂角气息混合着方才沾染的沉水香,将她包裹,带来一种奇异的安全感。

几步之遥,安置着她专用的座具,那是一张铺着厚厚锦垫、靠背特意加高且弧度舒适的楠木圈椅,椅面宽敞,扶手圆润,不会压迫到日渐沉重的腰腹。

他将她轻柔地放下,如同安放一件琉璃。锦垫柔软地承托着她的身体,缓解了久坐卧榻的微僵。

他并未立刻远离,而是俯身替她正了正略歪的云鬓,指尖不经意拂过她耳畔一缕微卷的发丝,那动作熟稔自然,带着骨子里的亲昵。

随后,他才在她左侧的主位落座。紫檀木的椅背线条冷硬,衬得他此刻的坐姿也透着一股刻意的疏离。他并未看身旁的小妻子,只抬手示意侍女布膳。

侍女们训练有素,悄然无声地将食盒中的佳肴珍馐一一取出,摆在铺着素色提花锦缎的楠木大圆桌上。

白瓷如玉,青瓷若翠,盛着或浓艳或清雅的菜色:红润油亮的樱桃肉颤巍巍堆砌如玛瑙小山。

碧绿的清炒荇菜芯点缀着雪白的瑶柱丝,宛如翡翠镶珠;那道诱人的虾仁晶莹剔透,裹着薄芡,旁边配着一小碟姜醋。

还有奶白色的鲜鱼汤羹,表面浮着几点嫩黄的鸡油花,热气氤氲,散发出令人食指大动的鲜甜。

精致的银箸、调羹、骨碟摆放得一丝不苟,在光线下闪烁着冷冽而矜贵的光芒。

食物的香气愈发浓烈,霸道地钻入鼻息。拓跋玉只觉得腹中馋虫被彻底勾起,孕期本就易饿,此刻更是饥肠辘辘。

她小巧的喉头不由自主地滚动了一下,悄悄咽了口唾沫。这细微的动作落入了白战眼角的余光里。

他薄削的唇角似乎几不可察地向上牵动了一瞬,快得如同错觉,随即又恢复成一片沉寂无波的深潭。

他自顾自地拿起面前的银箸,动作流畅而优雅,夹起一块鲜嫩多汁的鹿筋,送入口中。

咀嚼的动作缓慢而专注,仿佛在品味什么稀世珍馐,又仿佛只是在完成一项必须的仪式。

整个过程中,他目不斜视,连眼风都未曾扫向身旁的拓跋玉。

这股刻意的冷淡,像一根细小的冰针,猝不及防地扎进了拓跋玉的心房。

方才被他抱过来时的暖意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委屈和酸楚,迅速在胸腔里弥漫开来。

自从有孕,他何时这般冷落过她,哪次用膳不是他亲手布菜,温言软语地哄劝着,有时甚至不假手他人亲自喂食。

她忆及清晨骤雨,忧他沾湿衣衫,便亲自擎伞至府门相迎。未料他竟霎时沉下面色,厉声斥她不顾怀胎之险,莽撞出行。

可太医明明说过,过了三月,稍作活动并无大碍……难道有了孩子,她便不再是那个被他捧在手心里的玉儿了吗?

还是说,他心中终究是更看重这未出世的孩儿?种种思绪如同纷乱的丝线,缠绕着她,越缠越紧,勒得她心头窒闷。

案上的珍馐依旧散发着诱人的香气,可拓跋玉只觉得索然无味。

她低垂着头,浓密卷翘的长睫在眼下投下一小片扇形的阴影,遮住了眸中翻涌的水汽。

那双平日里如同春水映梨花般灵动的眼眸,此刻沉寂如一泓深潭。

她并未去碰近在咫尺的银箸,只是将那双骨节匀称、指甲修剪得圆润干净的素手,静静地搁在锦缎覆盖的膝上,指尖微微蜷缩,揪住了衣料上细小的褶皱。

整个人如同一尊精心雕琢的羊脂玉观音,美丽、脆弱、冰冷而遥远,凝固在这弥漫着食物香气的暖融空间里,格格不入。

时间在沉默中流淌,只有银箸偶尔碰触到骨碟边缘发出的细微轻响,以及白战缓慢咀嚼的声音,在这过分安静的氛围中被无限放大。

白战用膳到一半,心思却早已不在食物上。眼角余光里,那抹侧影凝固的姿态,那份无声的抗拒,像一块沉甸甸的石头压在他心头。

他并非真的生气,至少,那点因她不听劝阻而起的薄怒,在看到她那瞬间因委屈而微红的眼眶时,就已消散了大半。

他只是……拉不下脸。堂堂镇北王,沙场点兵挥斥方遒,岂能轻易被个小女子拿捏?何况还是为了她自己的安危!

然而,那份冰冷的沉默持续得越久,他心中那点强撑的“原则”便越摇摇欲坠。

终于,他忍不住停下箸,侧过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和担忧,朝她看去。

这一看,心尖猛地一揪。他的小妻子,低垂着头颅,纤细的脖颈弯成一个脆弱的弧度,肩膀几不可察地微微耸动,像一只被雨水打湿了翅膀、瑟瑟发抖的雏鸟。

她并非神游太虚,那浑身弥漫的哀伤气息,几乎要凝出水来。

“玉儿?”所有的坚持瞬间土崩瓦解,白战的声音不由自主地放得极轻,带着一丝不确定的沙哑,“怎么了?可是小家伙闹腾你了?”

话音刚落,他已霍然起身。高大的身影带起一阵风,动作快得带了几分急躁,紫檀木椅与地面摩擦发出轻微的声响。

他两步跨到她身侧,不由分说地拉开那张特制的楠木圈椅,小心翼翼地避开她的腹部,俯身便是一个稳稳的公主抱。

拓跋玉低呼一声,身体骤然腾空,纤细的手臂下意识地环紧了他的脖颈,鼻尖撞上他坚实的胸膛,那股熟悉的、令人安心的气息再次将她笼罩。

白战自己坐到了那张还残留着她体温的圈椅上,然后极其自然地将她横放在自己结实的大腿上。

这个姿势,让她整个人都被他圈进了怀里,后背紧贴着他温热的胸膛,严丝合缝。

他一手稳稳地环住她柔软的腰肢,另一只宽厚温暖的大掌,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谨慎,轻轻地、缓缓地覆盖在她微微隆起的小腹上。

那里,孕育着他和她共同的血脉。他屏息凝神,掌心感受着薄薄衣衫下那圆润的弧度。

殿内静极了,连侍女们都垂手敛息,退得更远了些,生怕惊扰了侯爷这份难得的专注。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他粗糙的指腹隔着柔软的丝绸衣料,感受到一种奇异的、微弱的搏动。

像是隔着水波传递来的小鱼吐出的泡泡,又像含苞的花骨朵在寂静中悄然舒展瓣蕊的轻颤,那是胎动,生命的讯息。

没有异常的剧烈躁动,只有一种安稳的、规律的律动感。白战紧蹙的眉心终于舒展开来,心中那块悬着的巨石轰然落地,长长地、无声地吁出一口气。

紧绷的身体放松下来,环着她腰肢的手臂却收得更紧了。他低头,下颌几乎抵着她的发顶,温热的呼吸拂过她光洁的额角。

那只原本覆在她小腹上的手抬起,带着薄茧的指腹,带着万般怜惜和心疼,极其轻柔地抚上了她冰凉滑腻的脸颊。

“时辰不早了,”他的声音低沉得如同耳语,透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温软。

全然没有了平日的冷硬,像是怕惊碎了什么,“这些都是你爱吃的菜,凉了味道就失了。饿着了你,也饿着了咱们孩儿,夫君心疼……”

他顿了顿,指腹温柔地擦过她眼尾下方那点微不可察的湿意,“夫君喂你,可好?”

说着,他伸长手臂,越过她的肩头,拿起桌上那双属于她的银箸。

箸尖在几碟菜肴上略一逡巡,精准地夹起一块最为饱满莹润、裹着薄薄亮芡的虾仁。

手臂绕过她的身前,那枚鲜嫩的虾仁稳稳地递到了她淡粉色的唇边。

他微微侧头,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耳廓,带着诱哄的意味,低沉而温和地催促:“乖,张嘴。”

这极致的温柔,这小心翼翼的呵护,这带着讨好意味的举动,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压垮了拓跋玉强筑的心防。

所有的委屈、惶恐、患得患失,在这一刻决堤。她猛地将头扭向另一边。

倔强地避开那枚近在咫尺的虾仁,小巧的鼻翼翕动着,极力想要抑制住喉头的哽咽,却终究是徒劳。

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直冲眼底,视线瞬间模糊。滚烫的、大颗的泪珠毫无征兆地从她紧闭的眼眶中溢出,如同断了线的珍珠。

顺着她莹白细腻的脸颊急速滚落,在月白色云锦衣领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圆润的水痕,无声地诉说着主人的伤心。

白战的手僵在了半空。那滴落在衣领上的泪,仿佛带着灼人的温度,烫得他心口猛地一缩。

所有的算计、那点可笑的“王爷的威严”、与她置气的初衷,在这一刻都被这滚烫的泪水冲刷得无影无踪。

他像是被那泪水蜇疼了,迅速将银箸收回,轻轻搁在一旁的玉碟中。

细微的磕碰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环抱着她的手臂收得更紧,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

那只大手带着不容抗拒的温柔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轻颤,小心翼翼却坚定地捧住了她泪痕交错的小脸,试图将她转过来,直面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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