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婆婆钱的前一天，我特意跟公司请了半天假。早上把妈托付给护工照看，我回了趟家，把装着五千块的信封放进包里。张磊说陪我一起去，我摇摇头：“不用，我自己去就行，还完钱就回来。”
我知道他怕我和婆婆又起冲突，但这次我只想安安静静把钱还了，不想再节外生枝。骑车去婆婆家的路上，我心里很平静，没有上次借钱时的慌乱，也没有催债时的委屈，就像完成一件必须做的事。
到了婆婆家楼下，我停好车，深吸一口气才上楼。敲门的时候，我特意整理了下衣服，不想让她看出我这段时间的疲惫。开门的是婆婆，看到我，她脸上没什么表情：“来了？”
“嗯，妈，我来还钱。”我侧身走进屋，把信封递过去，“五千块，您点点。”
婆婆接过信封，没看钱，先上下打量我：“这阵子瘦了不少，是不是上班太累了？”她语气里听不出关心，倒像是在审视。
“还好，不算累。”我不想跟她多说，“钱您点清楚，没错的话，我就先走了，医院那边还等着。”
“急什么，坐下喝杯水。”婆婆把钱放在茶几上，没点数，却转身去厨房倒水。我有点意外，她今天态度好像缓和了点。
我在沙发上坐下，环顾四周。家里还是老样子，收拾得很干净，但冷冰冰的，没什么烟火气。墙上挂着张磊小时候的照片，旁边还有小叔子张明的奖状。在这个家里，好像永远只有他们母子三人的痕迹，我始终是个外人。
婆婆端来水，放在我面前：“你妈身体怎么样了？听说要转去康复科？”
“嗯，恢复得还行，就是后面康复要花不少钱。”我没多想，随口回答。
“康复科可贵了，一天好几百。”婆婆端起自己的水杯喝了一口，“你们手里还有钱吗？要不要……我再借你们点？”
我愣住了，怀疑自己听错了。她之前催债那么紧，现在怎么突然要借钱给我们？我赶紧摆手：“不用了妈，我们自己能想办法，谢谢您。”
婆婆笑了笑，没再提借钱的事，转而问：“张磊最近是不是经常加班？他跟我说公司忙，我看他也瘦了。”
“嗯，他想多挣点钱，辛苦点没事。”我拿起水杯抿了一口，水有点烫。
“你们俩啊，就是太好强。”婆婆放下水杯，“家里有困难就说，别硬撑着。对了，你最近下班都在忙什么？张磊说你晚上不在医院。”
我心里咯噔一下，知道她是故意问的。“我回家住了，医院晚上睡不好，回家能休息得好点，白天才有精神照顾我妈。”我尽量让自己的语气自然。
“哦，回家啊。”婆婆点点头，眼睛却瞟向我的包，“那你包里装的什么？鼓鼓囊囊的。”
我下意识地把包往身边挪了挪：“没什么，几件换洗衣物，还有医院的单子。”
“单子？我看看，是不是又要缴费了？要是钱不够……”婆婆说着就伸手要拿我的包。
“不用了妈！”我赶紧按住包，站起身，“真的不用，我该走了，护工还等着我换班呢。”
我怕她看到包里的考试资料，只想赶紧离开。可婆婆已经起了疑心，她一把抓住我的包带：“急什么，让我看看怎么了？是不是藏了什么不想让我知道的？”
我们拉扯间，包的拉链开了，里面的东西掉了出来。几件衣服、钱包，还有几本露着书名的会计教材——《中级会计实务》《财务管理》散落在地上。
婆婆的眼睛一下子亮了，她弯腰捡起书，翻了翻，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你在考会计证？林雅，你可以啊，背着我们偷偷搞这些！”
“我……我就是想多学点东西。”我没想到会被她发现，有点慌。
“多学点东西？我看你是心思不正！”婆婆把书摔在沙发上，声音拔高了，“家里这么多事，你妈住院要人照顾，你不想着好好顾家，倒想着考什么证？是不是觉得张磊挣钱少，想爬高枝了？”
“你怎么能这么说？”我又气又急，“我考证是想换份好点的工作，多挣点钱，这样就能早点还你钱，也能给我妈治病！有错吗？”
“挣钱？你想挣钱早干什么去了？”婆婆瞪着我，“结婚的时候让你考公务员你不考，让你进国企你不去，非要去个破公司当行政，现在知道着急了？我看你就是故意的，想等翅膀硬了就飞！”
“我没那个意思！”我忍不住提高了声音，“我靠自己挣钱怎么了？光明正大！总比伸手向别人借钱看脸色强！”
“你这话什么意思？”婆婆被戳到痛处，指着我，“你是说我上次让你写欠条的事？我告诉你林雅，那钱是我的养老钱，写欠条天经地义！你现在嫌我刻薄了，就想自己挣钱当大爷？”
“我没说你刻薄，我只是想靠自己！”眼泪在我眼眶里打转，可我不想在她面前哭。
就在这时，门开了，张磊走了进来。他本来是不放心我，特意赶过来的，没想到正好撞见这一幕。“你们怎么了？吵什么呢？”
“张磊你来得正好！”婆婆像看到救星，指着地上的书，“你看看你媳妇！家里这么乱，她妈还在住院，她倒好，偷偷摸摸考什么会计证，心思根本不在这个家！她说要换工作，我看是想飞！”
张磊看看我，又看看婆婆，捡起地上的书，皱着眉问：“小雅，你真的在考证？怎么不跟我说？”
“我跟你说过，你忘了？”我委屈地说，“上次在医院，我跟你说想考中级会计证，换份工资高点的工作。”
张磊这才想起有这么回事，他挠了挠头：“我还以为你说着玩的……”
“说着玩？她是认真的！”婆婆抢着说，“她就是觉得你没本事，想自己出去闯荡，到时候把你甩了！张磊你可别傻，这女人心思深着呢！”
“妈，你别这么说小雅。”张磊难得帮我说话，“她也是想多挣点钱，家里现在确实需要钱。”
“需要钱也不能这么干！”婆婆不依不饶，“她一个女人家，心思就该放在家里，照顾老人孩子，辅佐你工作！考什么证？就算考上了又能怎么样？女人太强，家就散了！”
“现在都什么年代了，女人也能工作挣钱！”我忍不住反驳，“我靠自己本事挣钱，不偷不抢，怎么就影响家了？”
“你还敢顶嘴？”婆婆气得发抖，“我告诉你林雅，这证你不能考！赶紧把书扔了，好好在家照顾你妈，等你妈好了就赶紧生个孩子，这才是你该干的事！”
“我的事我自己做主，不用你管！”我也来了脾气，之前受的委屈好像一下子都涌了上来，“我妈生病住院，你催着还钱；我想考个证多挣点钱，你又说我心思不正。你到底想让我怎么样？”
“我让你安守本分！”婆婆指着门口，“你要是非要考这个证，就别认我这个婆婆！我们张家不需要你这样野心大的媳妇！”
“妈！”张磊赶紧拦在我们中间，“您少说两句，小雅也少说两句。有话好好说，别吵架。”
“好好说？你看她那态度！”婆婆把气撒在张磊身上，“都是你惯的！结婚三年没生个孩子，现在还敢跟我顶嘴，都是你没出息，管不住媳妇！”
张磊被说得脸色通红，他看看我，又看看他妈，急得满头大汗：“别吵了！都是一家人，有什么不能好好说的？小雅考证也是为了这个家，妈您就理解一下。小雅，我妈也是为我们好，你别跟她计较。”
又是这句话。每次吵架，他都只会说“别吵了”“别计较”。我看着他懦弱的样子，心里的火气突然就灭了，只剩下失望。我慢慢捡起地上的书，放进包里，对婆婆说：“这证我肯定会考，钱我也还了，以后我们各过各的，互不相干。”
说完，我没看张磊，转身就走。走到门口的时候，婆婆在后面喊：“你走了就别回来！”我没回头，拉开门，快步走下楼梯。
出了单元楼，阳光有点刺眼，我眯了眯眼睛，眼泪终于掉了下来。我蹲在路边，看着来往的行人，心里又酸又涩。为什么想靠自己挣点钱这么难？为什么婆婆就不能理解我？为什么张磊永远都只会和稀泥？
哭了一会儿，我擦干眼泪，站起身。不管他们怎么说，怎么反对，这个证我必须考。这是我唯一能摆脱现在困境的办法，是我唯一的希望。
我骑车回医院的路上，张磊给我打电话，我没接。他又发微信，说他妈就是脾气不好，让我别往心里去，他会好好劝他妈的。我没回，把手机揣进兜里，用力蹬着自行车。
风迎面吹来，吹乱了我的头发，也吹散了一些委屈。我知道接下来的路会更难，婆婆的反对，张磊的不理解，还有考试的压力，像一座座山压在我身上。但我不会放弃，绝不。
到了医院，妈看到我眼睛红红的，担心地问：“怎么了？是不是婆婆说你了？”
“没有妈，风太大，吹的。”我强笑着帮她掖好被子，“钱我已经还了，以后不用再想这事了。”
妈点点头，拉着我的手说：“要是在婆家受委屈，就跟妈说，咱们回家，妈养你。”
“我知道，妈。”我握着她的手，心里暖暖的。不管遇到什么困难，只要妈在，我就有坚持下去的勇气。
晚上，我坐在病房外的走廊里看书。张磊来了，默默地坐在我身边，递给我一个苹果。“我跟我妈说了，她气消了点。”他低声说，“你别生她的气，也别生我的气。”
我没说话，继续看书。他叹了口气：“考证的事，你要是真想考就考吧，我支持你。但别跟我妈硬碰硬，她年纪大了，身体不好。”
我合上书，看着他：“张磊，你什么时候才能明白，我要的不是你这句话，是你真正的支持。不是让我忍，让我让，而是站在我这边，理解我。”
张磊低下头，没说话。过了很久，他才说：“我知道了，以后我会努力的。”
我没再说话，重新打开书。我知道改变很难，但至少他愿意尝试。这就够了。
走廊的灯光照在书页上，也照在我心里。不管有多少阻碍，我都不会停下脚步。这颗逆袭的种子，我会好好守护，让它在风雨中扎根、发芽，总有一天会长成参天大树。到那时，所有的委屈和困难，都会变成我成长的勋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