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透过雕花窗棂洒入坤宁宫内殿。
沈清漪醒来时,感到一阵轻微的反胃。她强压下不适,唤来云袖:“今日的药膳可备好了?”
“回娘娘,小婵一早就在小厨房盯着了,按照太医开的方子,加了陈皮和生姜,能缓解孕吐。”云袖轻声回道,一边熟练地挽起帐幔。
沈清漪点头,起身时特意让云袖将妆台上的香炉撤去:“日后殿内不必熏香,以鲜花代替即可。”
早膳后,沈清漪特意召见尚宫局女官。她端坐凤座,面色略显苍白却目光如炬。
“本月各宫用度明细,本宫已看过。”她声音平静却自带威严,“丽修容宫中胭脂水粉开支超常,超出的部分从下月份例中扣除。”
女官躬身记录,心中暗惊皇后对细节的掌控。
“此外,”沈清漪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惠妃宫中近日添置了一批新瓷器,说是旧物破损。着人查验破损器物,若有人为损坏,按宫规处置。”
“是,娘娘。”女官恭敬应下,额角渗出细汗。
沈清漪又吩咐了几件事务,忽然以帕掩口,轻咳数声:“本宫近日凤体不适,六宫事务还望诸位多费心。”
消息很快传遍后宫:皇后抱病仍不忘宫务,严明公正之余亦显力不从心。
午膳时分,萧珩意外驾临。沈清漪正要起身相迎,被他按住:“皇后有恙在身,不必多礼。”
帝王目光扫过桌上膳食,见都是清淡药膳,不由眉头微蹙:“御膳房可是怠慢了?”
“陛下误会了。”沈清漪柔声道,“是臣妾近日脾胃虚弱,特请太医开的药膳。”她故意略过孕期不适的真实原因。
萧珩若有所思,命人添了一副碗筷:“朕今日就在此用膳。”
用膳间,沈清漪小心避开可能引起孕吐的食物,举止优雅却食欲不振。萧珩看在眼里,忽然道:“朕记得江南进献的蜜饯,皇后前日还称赞过。李德全,去取些来。”
蜜饯送来,沈清漪感激一笑,小心尝了一颗。酸甜滋味恰好缓解了恶心感,她眼中不自觉流露的感动被帝王捕捉。
午后,惠妃前来回禀宫务。沈清漪特意让她在偏殿等候片刻,才缓缓而出,云袖体贴地为她披上披风。
“娘娘凤体可好些了?”惠妃关切道,目光却不离皇后周身。
沈清漪淡淡一笑:“劳妹妹挂心,只是旧疾,调养些时日便好。”说话间,她手指不经意抚过腹部,又迅速移开。
惠妃眼中闪过疑惑,却不敢多问,只将宫务一一禀报。沈清漪聆听时偶尔走神,似有不适却强打精神。
“这些事务妹妹处理得甚好。”沈清漪最终道,“本宫养病期间,还要多劳妹妹费心。”
惠妃连称不敢,告退时眼神复杂。
送走惠妃,沈清漪立即召来云芷:“可注意到惠妃今日有何异常?”
云芷低声道:“惠妃娘娘特别注意您的茶水和饮食习惯,还向小宫女打听您近日的喜好变化。”
沈清漪冷笑:“果然起了疑心。”她吩咐道:“明日开始,本宫要偶尔召见太医,但必须是不同的人,且以失眠、脾胃不适为由。药方全部记录在册,故意让某些人看到。”
次日,沈清漪实施计划。太医院院判前来诊脉时,她特意让惠妃安插的眼线在旁伺候。
“娘娘这是思虑过度,气血不足。”院判诊脉后道,“待微臣开些安神补气的方子。”
沈清漪虚弱地点头:“有劳大人了。只是近日闻不得药味,还请大人开些药性温和的。”
院判应下,写方时特意多加了几味安胎药材,却以其他名目掩盖。沈清漪看在眼里,心知这是萧珩的安排。
方子传到尚药局,很快抄本就被惠妃的人窃取。然而上面只见调理气血的常见药材,并无特别之处。
又过几日,沈清漪忽然召见敬昭容。四皇子萧瑞随同前来,孩童天真烂漫,见了皇后就要扑上来请安。
沈清漪下意识后退半步,云袖及时上前拦住:“四皇子殿下,皇后娘娘凤体不适,怕过了病气给您。”
敬昭容眼神微动,忙拉回儿子:“是臣妾疏忽了。”她仔细观察皇后,发现沈清漪虽面色苍白,但肌肤光洁,眼神清亮,不似重病之人。
沈清漪赐座后,与敬昭容闲话家常,忽然问道:“听说妹妹怀瑞儿时,喜食酸物?”
敬昭容一愣,答道:“正是。那时正值夏日,御膳房的酸梅汤几乎让臣妾喝了个遍。”
沈清漪轻笑:“本宫近日却偏好甜食,特别是那蜜渍杨梅,一日不用就想得慌。”她示意云袖端来一碟蜜饯,自然地尝了一颗。
这番言行让敬昭容疑惑顿生——若是有孕,应当吃不下这种甜腻之物才是。
谈话间,小婵端来药膳。沈清漪用了小半碗便推开了:“终日这些药味,实在腻烦。去让小厨房做碗酒酿圆子来,多放糖桂花。”
敬昭容见状,心中猜测动摇。她所知的有孕妃嫔大都谨慎饮食,皇后这般随意,倒真像是普通不适。
送走敬昭容,沈清漪立即漱口,压下甜腻带来的反胃感。
“娘娘何必勉强自己?”云袖心疼道。
“虚则实之,实则虚之。”沈清漪淡淡道,“如今多少人盯着本宫的饮食喜好,若真顺着孕期口味,不出三日六宫皆知。”
傍晚,萧珩再次驾临。这次他带来一盒京师新出的糕点:“朕记得皇后喜甜,特意让人买的。”
沈清漪谢恩接过,打开一看,竟是酸枣糕。她抬头对上帝王意味深长的目光,心中一凛——他果然什么都知道。
“陛下厚爱,臣妾感激不尽。”她小心取出一块,面不改色地品尝。酸味刺激味蕾,反而缓解了恶心感。
萧珩观察她的反应,唇角微扬:“皇后近日可好些了?”
“托陛下洪福,已好些了。”沈清漪回答,“只是夜间仍难安眠,多梦易醒。”
这是实话。有孕后她睡眠极浅,稍有动静便会惊醒。
帝王目光柔和些许:“朕已命人重新缝制坤宁宫的枕被,以软绸为面,荞麦为芯,安神助眠。”他停顿片刻,又道:“夜间若再不适,可随时传太医,朕已吩咐太医院夜值安排。”
沈清漪心中微暖,却不敢全然相信这份关怀。帝王的体贴背后,总是藏着审视与算计。
就寝前,沈清漪召来心腹宫人:“今日可发现异常?”
云芷禀报:“丽修容宫中的小太监今日试图收买咱们扫洒的小宫女,打听娘娘的月事情况。”
沈清漪冷笑:“告诉她,本宫月事刚过,因体虚而量多不适。”
月纱接着道:“尚服局送来新衣,其中几件腰围明显放宽。奴婢已按娘娘吩咐收下,但暂不穿戴。”
小婵也报:“近日食材采购有多人打听娘娘的饮食喜好,特别是酸辣甜咸的偏好。”
沈清漪一一听取,下达指示:“将本宫喜甜厌酸的消息散出去。旧衣修改几件,放出风去说本宫近日体虚发福,需要放宽衣裳。”
众人领命而去。
夜深人静,沈清漪独自对镜梳理长发。镜中的女子面容略显清减,眼神却越发锐利。她轻轻抚摸小腹,低语:“孩子,你我如今是在刀尖上行走,一步都不能错。”
她想起日间萧珩带来的酸枣糕,心中复杂。帝王的默许与保护固然可贵,但那目光中的审视与算计也令人心惊。
第二天,后宫开始流传消息:皇后凤体欠安,口味大变,嗜甜厌酸,且月事刚过,并非有孕。诸妃闻言,有的失望,有的窃喜,有的则将信将疑。
惠妃特意送来上等血燕和酸梅汤:“臣妾听说娘娘喜酸,特备此物。”
沈清漪欣然接受,却当着她面只尝血燕,对酸梅汤碰都不碰:“劳妹妹费心,只是本宫近日见酸物便不适。”
这番表演让惠妃彻底困惑,只得告退。
沈清漪望着她远去的背影,唇角微扬。深宫如棋局,虚虚实实,真真假假,唯有步步为营,方能笑到最后。
而她手中最重要的棋子,此刻正安然藏于腹中,静待时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