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洛序那一声令下,一线天峡谷两侧的悬崖顶上,瞬间竖起了无数面黑色的旌旗。
“嗡——”
弓弦震动的声音,汇成了一股令人牙酸的轰鸣。
下一刻,数不清的黑色箭矢,遮蔽了峡谷上方那片狭长的天空,阳光被瞬间吞噬。
对于挤在谷底的铁羽部族骑兵来说,世界仿佛一下子就黑了下来。
“是埋伏!有埋伏!”
“上面!敌人在上面!”
惊恐的喊叫声,瞬间被另一种更可怕的声音所淹没。
“噗!噗!噗!噗!”
那是箭矢入肉的声音,密集得像是夏日的暴雨,狠狠地砸在干涸的土地上。
没有任何躲闪的空间,没有任何可以遮蔽的障碍物。
拥挤在一起的骑兵,连同他们的战马,成了最完美的活靶子。惨叫声、战马的悲鸣声、重物坠地的声音,在狭窄的峡谷里回荡、放大,变成了一曲来自地狱的交响乐。
第一波箭雨过后,谷道中央那段路,已经彻底被倒下的人马尸体给堵塞了。鲜血,从尸体的缝隙里汩汩流出,很快就汇成了一条条暗红色的小溪。
呼延卓的瞳孔,缩成了针尖大小。他脸上的贪婪和狂傲,在短短几息之间,就碎裂成了无边的惊恐和震怒。
他挥舞着弯刀,疯狂地格挡着从天而降的箭矢,嘴里发出了野兽般的咆哮。
“冲!给我往前冲!冲出去!”
然而,他的命令,被另一阵更响亮的声音给盖了过去。
“陌刀阵!推进!”
谷口处,秦晚烟的声音,清冷而又充满了杀伐之气。
“杀!”
五千名重甲步卒,发出了一声整齐划一的怒吼。
第一排的塔盾手,稳稳地顶住阵线。第二排开始,一柄柄长达一丈、刀身雪亮的陌刀,从盾牌的缝隙中,整齐划一地向前劈砍而出!
“唰!”
刀光连成一片,在昏暗的谷口,拉出了一道死亡的白线。
最前排的几个试图冲阵的蛮族骑兵,连人带马,被这道白线,齐刷刷地从中斩断!
没有惨叫,只有内脏和碎肉落地的沉闷声响。
那血腥无比的场面,让后面冲上来的蛮族骑兵,肝胆俱裂。
“是陌刀!是大虞的陌刀营!”
“魔鬼!他们是魔鬼!”
秦晚烟就站在阵后,她没有亲自出手,只是冷冷地看着眼前这场一面倒的屠杀,那双漂亮的凤眼里,燃烧着复仇的火焰。
她的父亲,就是死在这些蛮子的弯刀之下。
“稳住!一步一步来!”她冷静地下达着命令,“不要乱了阵脚,把他们,一点一点地,碾碎!”
钢铁组成的绞肉机,就这么不疾不徐地,开始向着峡谷内部,缓缓推进。
悬崖顶上,洛序静静地看着下方那人间地狱般的景象。
这是他第一次,如此直观地,看到自己亲手策划的一场屠杀。
没有想象中的兴奋,也没有恶心和不适,只有一种……很奇怪的平静。
他发现,生命变成一个个移动的黑点,所谓的死亡,也就失去了那种冲击力,变成了一个冷冰冰的数字。
“怕吗?”
洛梁不知何时,走到了他的身边,声音低沉地问道。
洛序摇了摇头。
“没什么好怕的。”他看着下方,轻声说,“我只是在想,这些人,他们也有家人,有孩子吧。”
“有。”洛梁的回答,简单而又残酷,“但是,他们挥刀冲向我们边关的村庄,他们没有想过,我们的百姓,也有家人,也有孩子。”
“战场上,没有对错,只有生死。”洛梁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做的,是让更多我们的人,能活下去。这就够了。”
洛序沉默了片刻,点了点头。
“爹,我明白。”
“嗯。”洛梁看着儿子那张比之前沉稳了许多的侧脸,眼神里,闪过欣慰,和担忧。
“你这孩子,心太软。不过也好,为将者,若无仁心,便是屠夫了。”
谷底的杀戮,还在继续。
在经历了最初的混乱和屠杀之后,呼延卓终于带着剩下不到一千人的残部,冲过了箭雨覆盖的区域。
但他知道,自己完了。
前有虎卫营的严密军阵,后有金吾卫的死亡绞肉机。
他们成了瓮中之鳖。
“头人!我们怎么办啊!”一个浑身是血的亲卫,哭喊着问道。
“怎么办?”呼延卓那双血红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峡谷尽头,那个站在阵前,身穿玄甲的身影。
他知道,那就是这场埋伏的主谋。
那个被他嘲笑了三天的,“穿着白袍子的小白脸”。
一股极致的羞辱和愤怒,涌上了他的心头。
“怎么办?杀出去!”他举起手中那柄沾满了血肉的弯刀,指向了洛序的方向。
“儿郎们!跟我冲!就算是死,也要把那个姓洛的小崽子,给我拖下地狱!”
“杀——!!!”
最后的困兽,发出了绝望的咆哮,朝着虎卫营那看起来最为“薄弱”的阵线,发起了最后的、自杀式的冲锋。
呼延卓血红的双眼死死盯着前方那个玄甲少年,他手中的弯刀因用力过度而嗡嗡作响,坐下战马的每一次喘息都喷出大团的白雾。
“稳住!第一排!举枪!”
王忠站在阵前,声嘶力竭地咆哮着,他的声音已经被浓重的血腥味染得沙哑。
“第二排!刺!”
前排的士兵将长枪的末端死死抵在地上,用身体的重量形成一道无法逾越的屏障。第二排的士兵则从缝隙中,将淬了寒光的枪头,精准地递了出去。
冲在最前面的蛮族骑兵,根本无法勒住马缰,一头撞了上来。
战马的悲鸣声和骨骼碎裂声混成一团,人和马的血肉,瞬间就在枪林前糊成了一片。
呼延卓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族人,如同被割倒的麦子一般成片倒下,胸中的怒火几乎要将他自己点燃。
“给老子滚开!”
他体内的真气毫无保留地爆发出来,手中的弯刀划出一道惨烈的弧光,硬生生将面前的三杆长枪从中斩断!
“保护将军!”王忠目眦欲裂,挥刀就要上前。
但他还没来得及动,两道身影,已经比他更快。
叶璇的身影,如同没有重量的鬼魅,悄无声息地从阵线侧翼滑了出去。她手中的长刀,没有多余的动作,只是一道冰冷的直线,直刺呼延卓的咽喉。
祁歆则沉稳地踏前一步,手中的刀横在身前,护住了叶璇暴露出的空当,刀锋直指呼延卓坐下战马的眼睛。
“好胆!”呼延卓怒吼一声,回刀格挡。
“叮!”
叶璇的刀尖,被精准地磕开。
但也就在这一瞬,后方的秦晚烟动了。
“陌刀阵!保持推进!不必管我!”她对身边的副将低喝一声。
下一刻,她踩着一面塔盾的边缘,整个人腾空而起,赤色的身影在昏暗的谷道中,划出一道绚丽而又致命的弧线。
手中的陌刀,在空中,由上至下,带着千钧之势,悍然劈落!
呼延卓的全部心神,都被叶璇和祁歆那两柄刁钻的刀给吸引住了。他刚刚荡开叶璇的刺击,又要侧身躲避祁歆那直取马首的一刀,全身的破绽,在这一刻,暴露无遗。
他感受到了头顶传来的、那股让他汗毛倒竖的恐怖劲风。
他猛地抬头,只看到一片雪亮的刀光,在他的瞳孔中,瞬间放大。
“不——”
“噗嗤!”
雪亮的刀锋,毫无阻碍地,从他的脖颈处,一划而过。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呼延卓脸上的表情,凝固在了那极致的惊恐与不甘之中。
他的头颅,冲天而起,带起一串妖冶的血珠。那具无头的魁梧身躯,还保持着挥刀的姿态,在马背上晃了晃,然后重重地,摔进了泥泞的血泊之中。
“头人死了!”
“头人被杀了!”
不知是谁,发出了一声绝望的尖叫。
这声尖叫,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所有还在负隅顽抗的铁羽部族士兵,瞬间崩溃了。他们扔掉兵器,哭喊着,四散奔逃,却被两面合围的、冷酷的钢铁军阵,一一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