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陈平就来找蚊子一起出了门。
两人手里都提着东西，是蚊子昨天下午跑出去买的。牙膏、牙刷、肥皂、饼干等一大堆东西鼓鼓囊囊的，分量不轻。
蚊子还在袜子里用细小的线缝了张海林的名字。
去往市监狱的路有些远，两人搭了最早的一班公交车。
车上晃晃悠悠的人挤着人，空气里混杂着各种气味。
蚊子一路都没怎么说话，只是把怀里的布袋抱得更紧了些。
陈平知道他心里紧张，也没多说什么，只是在下车的时候，拍了拍他的肩膀。
他们到监狱先去办完繁琐的探视手续。
一个穿着制服的干事领着他们走进一间小屋子，只见中间竖起数道铁栏杆，两边都各自放着一把椅子。
“等着吧，十五分钟。”
干事扔下一句话，就转身出去了。
蚊子把带来的东西放在桌上，两只手有些不安地绞在一起，眼睛死死地盯着对面那扇小门。
没过多久，对面的门开了，一个又高又瘦的男人被两名干事带了进来。
他穿着一身黑色的囚服，头发剃得很短，整个人都瘦得脱了相，原本一米八几的大个子，现在看起来跟根风吹就倒的竹竿似的。
那人一坐下，看到铁栏杆对面的蚊子，先是愣了一下，随即看到了蚊子旁边的陈平，更是有些意外。
“你怎么来了？不是说了没事别来回跑吗？”
王俊卿先开了口，他的声音有些干涩。
进来快一年了，想起家里的爷爷奶奶他的心就很难受。
“哥……”
蚊子一开口，鼻子就酸了。
他知道哥哥在里面过得苦，心里也隐约猜到一些，但真的看到兄长瘦成这样他好难受啊。
他想说的话太多，千言万语一下子全都堵在了喉咙里。
“奶奶在家还好吗？”
王俊卿的视线越过弟弟，落在了那些吃穿用度上。
“好，奶奶一切都好。
哥，我给你带了东西。
吃的穿的都有，你在里面别舍不得，你都瘦了……
钱要是不够花，就托人带信出来，我给你想办法。”
蚊子说着声音里又带起了一丝哽咽，以前家里有兄长有爷爷顶着，现在只有他和奶奶在家……
王俊卿看着弟弟明显还带着稚气的脸，心里很不是滋味。
他这个弟弟，从小就拧巴，性子野，可心是好的。
“我这里都好，就是想你和奶奶。你可不能在外面惹事。”他顿了顿，不放心说道。
兄弟俩说了几句家里的琐事，探视的时间已经过去了一半。
蚊子深吸一口气，他知道该说正事了。
“哥，你还记得咱家后院那棵桃树吗？”
王俊卿双手瞬间就握成拳头，他静静地看着对面的弟弟。
那棵树是他们小时候的秘密基地，他们在树下埋过各种东西，后来他们被人赶出那座大院，再也没回去过……
“怎么了？”
王俊卿不动声色地问。
“最近总有只疯狗在树下刨食，叫得人心烦。”
蚊子盯着哥哥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我想着，是不是该给它挪挪窝了。”
疯狗，挪窝……
王俊卿的瞳孔缩了一下，瞬间就明白了弟弟的意思。
视线缓缓移向旁边的陈平，这个小子他有印象，人不怎么爱说话，但脑子很灵光是弟弟的同学。
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他们还在一起玩，而且还搅和出这么大的事。
在监狱里对付一个人，可不是挪个窝那么简单。
“你一个人？”
王俊卿这话是对着蚊子说的，但眼睛却在看陈平。
陈平迎着他的审视，平静地开口，“还有我们。”
在这里有些话不方便说出来，但他知道王俊卿肯定能明白。
王俊卿沉默了。
他不是弟弟，他比弟弟大了几岁，经历的事情也更多。
他清楚地知道，监狱里有自己的生存法则。
可他又看看自己的弟弟，那双眼睛里满是期盼和焦急。
他知道，弟弟在外面肯定也过得不好。
“哥，奶奶身体不好，前几天咳得厉害。
陈平……他带了麦乳精去看奶奶，奶奶喝了可高兴了。
她老人家已经很长时间没喝过这样的甜水了。”
蚊子见他犹豫，想起奶奶高兴的样子不免有些难过。
这话像是一把锤子，重重地敲在王俊卿的心上。
他可以不在乎自己，但他不能不在乎唯一的亲人。
奶奶和弟弟，是他在这个世界上最后的牵挂。
陈平既然能找到他这里来，许下承诺就说明他们有必须要做成这件事的理由，也有相应的准备。
他无所谓，但是奶奶和弟弟他不能不管。
王俊卿闭了闭眼，再睁开时里面已经恢复了平静。
他对着蚊子，点了点头。
“知道了。外面冷，你们也早点回去。”
王俊卿想着反正都是在这里了，再坏又能坏到哪里去？
蚊子瞬间就懂了，这是同意了。
“哥，我给你带了几双袜子，你在里面要好好的。”
王俊卿一听就明白了弟弟的暗示。
这时一名干事说探视时间到了。
王俊卿被干事带走了，他没有回头只是在转身的瞬间，对着陈平的方向，又看了一眼。
那一眼很复杂，有审视，有警告，也有一丝托付。
陈平明白了他的意思。
从监狱出来，外面的冷风一吹，蚊子激动的情绪才稍微平复下来。
“平子，谢谢你。”
他扭头对着身旁的人，笑着说道。
“该说谢谢的是我。”
陈平推着他往前走，“走，我带你去见两个人。”
两人再次坐上公交车，这次目的地是机修厂。
他们到的时间刚好是机修厂和造纸厂中午下班的时间，远远的望过去就瞧见了排着长队的人群。
空气中还飘着一股浓郁地卤菜味。
许卫华和李爱华兄弟俩正忙得不可开交。
“来一勺，多给点卤汁儿！”
“你们这大肠咋做的，也太香了！”
李爱华一手拿勺，一手饭盒，动作麻利。
许卫华负责收钱，找钱，嘴上还要回应众人的问题。
陈平带着蚊子挤过去。
“二哥，爱华哥。”
“平子来了。”
李爱华看到他咧嘴一笑，又看到他身后的蚊子，挑了挑眉，“这位是？”
“我朋友王俊文，你们叫他蚊子就行。”
陈平介绍道，“蚊子，这是我跟你说的许卫华二哥，这是李爱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