坠魔谷深处,光线被彻底吞噬,只剩下永恒的昏暗。空气粘稠得如同液体,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吞咽掺杂着腐肉和硫磺的泥浆。这里的死气浓郁到几乎化为实质,丝丝缕缕的灰色雾气缠绕在扭曲的怪树和嶙峋的岩石之间,散发着令人心智混乱的低语。
吴忧行走在这片生灵禁区。他的步伐比之前沉稳了许多,不再是纯粹的蹒跚踉跄。吞噬了尸魔傀的核心,又被谷内精纯的阴死之气不断冲刷,他体内的魔气壮大了数倍,虽然依旧狂暴混乱,却隐隐形成了一种扭曲的“秩序”——一种完全服务于毁灭与吞噬的本能循环。
他的模样更加非人。脸颊消瘦凹陷,肤色是一种不健康的青白,眼窝深陷,瞳孔在昏暗环境中会不自觉缩紧,边缘泛着挥之不去的血丝。手臂、脖颈,乃至部分脸颊,都爬满了蛛网般的黑色纹路,如同烧焦的瓷器裂痕。那只右拳彻底被暗红色的肉膜覆盖,五指关节粗大,指甲变得乌黑尖长,与其说是手,不如说更像某种魔物的利爪。
小白跟在他身后,银白色的毛发在这极致的黑暗中仿佛自带微光,但它显得异常安静,只是亦步亦趋地跟着,澄澈的兽瞳里映照着主人愈发狰狞的背影。
吴忧能感觉到,胸口那块残符变得比以前“活跃”。它不再只是被动地汲取他体内滋生的魔气和外界能量,而是会发出一种微弱的、指向性的悸动,如同一个饥饿的猎手指引着方向。正是这种指引,让他深入这片连低阶邪祟都罕见的核心区域。
前方,是一片坍塌的废墟。断裂的石柱半埋于黑土,上面覆盖着厚厚的、仿佛活物般缓缓蠕动的暗色苔藓。一座残破的、看不出原本形态的石质建筑歪斜地矗立着,门户洞开,里面漆黑一片,散发出比外界更浓烈十倍的死寂与怨念。
残符的悸动,源头就在那废墟深处。
吴忧在废墟入口处停下脚步。他本能地感到危险,那洞开的门户像是一张择人而噬的巨口。但他没有犹豫太久。退缩意味着停滞,停滞意味着被魔气反噬,或者在这谷中悄无声息地腐烂。他早已没有回头路。
他示意小白留在外面,自己则深吸了一口污浊的空气,迈步踏入了废墟。
内部的光线几乎为零,只有墙壁上某些奇异矿物发出的微弱磷光,勉强勾勒出扭曲的通道和坍塌的障碍。死气几乎凝成水珠,滴落在皮肤上,带来刺骨的寒意和灵魂层面的污染。空气中回荡着若有若无的哭泣和嘶吼,分不清是真实存在,还是魔气侵蚀下产生的幻听。
吴忧凭借被魔气强化的视觉和残符的指引,在迷宫般的废墟中穿行。他踩过不知名生物的枯骨,绕过散发着腐蚀性粘液的诡异菌群,警惕着每一个黑暗的角落。
突然,前方通道拐角处,飘出了一团淡蓝色的、如同鬼火般跳跃的光晕。
幽魂!
而且不止一团!接二连三,数十团大小不一的淡蓝色幽魂从墙壁、地面、天花板的缝隙中渗出,它们没有固定形态,只有模糊扭曲的人脸或兽首轮廓,发出扰人心神的啜泣与尖啸,朝着吴忧蜂拥而来!
这些低阶幽魂物理攻击力近乎于无,但它们散发出的精神怨念和寒气,却能直接侵蚀生灵的神魂,冻结气血。若是普通修士在此,定然要手忙脚乱,以神识或阳刚法力对抗。
吴忧眼中血光一闪,非但没有后退,反而主动迎了上去!他体内的魔气对于这种纯粹阴魂能量,有着天然的克制与渴望!
他低吼一声,不再需要残符主动支配,而是本能地运转起那已被魔气彻底扭曲的“引导法门”。只不过,这一次引导的目标,不再是平复,而是……爆发!
“嗡——”
他右臂上的黑色纹路骤然亮起幽光,魔气疯狂向右拳汇聚!那暗红色的肉膜表面,竟然“腾”地一下,燃起了一层薄薄的、近乎透明的黑色火焰!
这火焰没有温度,反而散发着极致的冰冷,火焰边缘,光线都仿佛被其吞噬、扭曲!
噬魂魔火!这是他在无数次生死搏杀和魔气侵蚀下,结合残符的力量,无意中孕育出的、属于他自己的第一种魔道神通雏形!
面对扑来的幽魂,吴忧覆盖着黑色火焰的右拳一拳挥出!
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那黑色的火焰如同拥有生命般,瞬间蔓延开来,触碰到淡蓝色的幽魂。
“嗤嗤嗤——!”
如同滚烫的烙铁烫入积雪。淡蓝色的幽魂连惨叫都未能发出,便在接触到黑火的瞬间,如同被点燃的纸张,迅速扭曲、收缩,最终化作一缕精纯的阴冷能量,被黑色火焰贪婪地吞噬殆尽!
一拳之下,冲在最前面的七八团幽魂瞬间湮灭!
后面的幽魂仿佛感受到了天敌般的恐惧,发出更加尖锐的嘶鸣,攻势一滞。
吴忧岂会放过它们?他如同虎入羊群,覆盖着黑色火焰的双拳(左拳虽未完全魔化,但也能勉强引动一丝黑火)纵横挥舞,所过之处,幽魂纷纷溃散,化作他魔火与魔气的养料。
他沉浸在一种冰冷的杀戮快感中。吞噬这些精纯的魂力,让他感觉到力量在增长,灵魂似乎都在这种毁灭中得到一种扭曲的满足。脑海中的暴戾念头在这种状态下不仅没有增强,反而奇异地平息了一些,仿佛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片刻之后,通道内重新恢复了死寂。所有的幽魂都已被吞噬一空。
吴忧站在原地,微微喘息。右拳上的黑色火焰缓缓收敛,没入肉膜之下。他能感觉到,吞噬了这些幽魂后,那黑色的火焰似乎凝实了一丝,自己对它的掌控也熟练了一分。
他继续前行,根据残符的指引,最终来到了废墟的最深处——一个巨大的、圆形的地下殿堂。
殿堂中央,是一个干涸的、刻画着无数扭曲符文的血池。血池底部,堆积着厚厚的、不知是何物质的黑色灰烬。
而残符指引的最终目标,就悬浮在血池正上方——
那是一颗约莫拳头大小、通体浑圆、呈现出一种深邃暗金色的珠子。珠子表面光滑无比,没有任何纹路,却自行缓缓旋转着,散发出一种古老、苍凉、同时又蕴含着惊人死寂与魔意的波动。
这颗珠子出现的瞬间,吴忧胸口的残符发出了前所未有的、近乎疯狂的灼热与震颤!一股远超之前的吞噬渴望,如同海啸般冲击着他的意志!
吴忧的目光也被那颗暗金色珠子牢牢吸住。他能感觉到,那珠子蕴含的能量,远超尸魔傀核心百倍、千倍!若是能吞噬它……
他的呼吸陡然粗重起来,眼中血光大盛,几乎要按捺不住冲上前去。
然而,就在他脚步即将迈出的刹那,一种源自生命本能的、极致的危险预感,如同冰水浇头,让他硬生生止住了动作!
他猛地抬头,看向那颗暗金色珠子的后方。
在那里,殿堂最阴暗的角落里,盘踞着一个庞大的阴影。
那似乎是一具……骸骨。
一具并非人类、也非任何已知妖兽的庞大骸骨,通体呈现出一种暗沉的金色,与那颗珠子色泽相仿。骸骨大部分被厚厚的黑色尘埃覆盖,唯有头骨部分露在外面,空洞的眼窝中,跳动着两簇微弱的、却让吴忧灵魂都为之冻结的……
暗金色火焰。
那骸骨,是活的!
或者说,某种残存的意志,依旧依附在这具骸骨之上!
它,在守护那颗珠子!
吴忧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刚刚因吞噬幽魂而升起的一丝力量感荡然无存。面对这具暗金骸骨,他感觉自己如同蝼蚁仰望山岳,之前所遭遇的一切危险,在此物面前,都显得微不足道!
残符依旧在疯狂悸动,催促着他上前吞噬。
而暗金骸骨头骨眼窝中的火焰,微微跳动了一下,一股无形无质、却沉重如山的威压,如同潮水般缓缓弥漫开来,笼罩了整个殿堂。
空气,凝固了。
吴忧站在废墟殿堂的入口,进退维谷。
前方是足以让他万劫不复的恐怖存在,以及那诱人至极、引得残符疯狂的暗金珠子。
后退……或许能暂时保住性命,但残符的异动和内心的魔焰,又将如何平息?
他的右拳,不自觉地再次握紧,那层暗红色的肉膜下,黑色的火焰蠢蠢欲动。
小白停留在废墟之外,似乎感应到了内部那令人绝望的气息,发出了一声极其恐惧、带着悲鸣的呜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