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府的夜，带着凝滞的精致。
府邸深处的“听竹院”，此刻正浸在朦胧的月色里。院中的湘妃竹修长挺拔，竹叶被晚风拂得沙沙作响，竹影投在白玉铺就的地面上，像一幅流动的水墨画。
屋内，烛火罩在琉璃灯里，光线柔和，像一层薄纱漫开。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淡淡清香，令人心神安宁。
流光坐在铺着白狐裘的软榻上，手里把玩着一枚玉佩。
他已经换下了白日里的月白长袍，穿上了一件慵懒的素色寝衣，衣料极轻薄，隐约能看到衣下流畅的肩线。
这张被誉为“灵族第一美”的脸，此刻在柔光中更显莹润，眉峰微蹙，似在思索着什么。
白止站在他面前，刚为他宽去外层的袍衫，动作恭敬而轻柔。
他穿着一身墨色衣袍，衬得身形愈发挺拔，只是此刻，他垂着眼帘，掩去了眸中的复杂情绪。
“他的来路，还是没查到？”流光的声音打破了屋内的宁静，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
白止低头道：“是。我们的人查遍了曲水的客栈、码头，甚至城外的流民营，都没有找到任何关于‘暗夜之王’或‘海雁’的踪迹。他就像……凭空出现的一样。”
他顿了顿，补充道，“更奇怪的是，他的灵力。我昨日在暖阁试探过，那股黑暗灵力深不可测，既不属于幽冥，也不属于我们灵族，更不是散修常用的野路子……”
流光“哦”了一声，抬眼看向白止，眸中闪过一丝兴味：“连你都摸不清底细？”
白止的脸颊微微发烫，有些窘迫：“是属下无能。他的灵力仿佛能吞噬一切，我刚释放出一丝试探，就被他的灵力反压回来，若不是他及时收手，属下恐怕……”
“我知道了。”流光打断他，指尖停止了摩挲，将玉佩放在膝头。
“这样才有意思，不是吗？”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意，那笑意落在烛光里，竟带着几分奇异的魅惑。
“若事事都能被你摸清，反倒无趣了。”
白止沉默着，心里却像被什么东西硌了一下。
他跟随流光多年，从未见他对一个陌生人如此上心，哪怕是当年名动一时的烈焰神君，也未曾让他露出这般神情。
“那水灵石……”白止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了口，“公子真的要就这么送给他？那可是……”
“不过一块石头罢了。”
流光轻笑一声，仿佛谈论的不是能增千年灵力的秘宝，而是路边的一块石子
“水灵石虽好，却邪性得很。用得好，能助修为大增；用得不好，便会被其反噬，沦为灵力的傀儡。那暗夜王既能从海市遗址将它取出，想必有驾驭它的本事。与其留在府中徒增风险，不如送给他，还能卖个人情。”
他顿了顿，目光飘向窗外的竹影，语气里添了几分意味深长：“何况，比起一块死物，一个活着的、强大的‘暗夜王’，不是更有价值吗？”
白止的心沉了沉。他听懂了流光话里的意思，那不仅仅是“价值”，更带着一种……势在必得的兴趣。
流光忽然转过头，目光落在白止脸上，那双秋水般的眸子里映着烛火，显得格外幽深。
“一年多前那个烈焰神君，”他忽然问道，“你后来再查过吗？”
“查过，但依旧没有消息。”白止答道，“有人说他可能死在了某次秘境探险中，也有人说他被幽冥收编了，只是一直没露面。”
“可惜了。”流光轻轻叹了口气，语气里带着几分惋惜。
“那烈焰神君的灵力，与你不相上下，是个难得的人才。若能为我所用，倒是一大助力。”
他指尖在膝头轻轻点着，像是在权衡什么，“如今这暗夜王，灵力远在你之上……”
说到这里，他忽然停住了，目光再次飘远，仿佛又看到了暖阁中那个摘下面具的身影。
深邃的眉眼，挺直的鼻梁，还有那双亮得惊人的眼睛，虽不及自己这般精致，却带着一种桀骜的英气，竟让他有些移不开眼。
白止看着流光眼中一闪而过的欣赏，心头像被针扎了一下。
“公子放心，”白止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涩意，语气恭敬而坚定，“属下会尽力拉拢暗夜王，务必让他为公子所用。”
流光这才收回目光，重新看向白止。
他伸出手，指尖轻轻抚上白止的脸颊，动作轻柔得像抚摸一件珍宝。
他的指尖微凉，划过白止的眉骨、鼻梁，最后停在他的唇上。
“你办事，我一向放心。”流光的声音放得极柔，像情人间的低语，可说出的话却像一把钝刀，轻轻割在白止心上。
“只是……”他微微偏头，目光里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比较，“那暗夜王，不仅灵力在你之上，容貌……似乎也更胜一筹呢。”
白止的身体猛地一僵，放在身侧的手不自觉地攥紧了拳头。
他能感觉到流光指尖的温度，却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
他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发现喉咙像是被堵住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流光看着他紧绷的侧脸，眼底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笑意，随即收回了手。
重新拿起那枚凤凰玉佩，指尖继续摩挲着：“好了，你先下去吧。明日一早，备份厚礼，再去趟暗夜阁。”
“是，公子。”白止低头应道，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他转身退出房间，脚步有些沉重，走到门口时，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侧脸的线条在柔光中显得愈发精致，也愈发……遥不可及。
房门被轻轻合上，隔绝了内外两个世界。
流光把玩着玉佩，目光再次投向窗外的竹影，嘴角的笑意渐渐深了。
暗夜王，海雁……不管你是谁，这般有趣的人物，可不能轻易放过啊。
屋内的清香依旧弥漫，烛火摇曳，可那看似平静的表象下，却已涌动起层层暗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