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精致的雕花窗棂，在地板上投下格子状的暖光，细小的尘埃在光柱中轻盈舞动。赤霄是被窗外渐起的叫卖声唤醒的，睁开眼时，只见沧溟盘腿坐在窗边的软榻上，脊背挺得笔直如松，晨光漫过他银白的碎发，仿佛镀上了一层细碎的金粉。
醒了？沧溟缓缓睁开眼，眼底那抹幽蓝的灵光已经敛去，只剩下寻常的清润。
赤霄揉着惺忪的睡眼坐起身，锦被滑落至腰际，她打了个大大的哈欠：这都什么时辰了？
辰时三刻。沧溟起身时，衣袍扫过榻边的小几，带起一阵清脆的声响，我见你睡得沉，没忍心叫你。
赤霄猛地掀开被子跳下床，赤脚踩在微凉的地板上，你怎么不早叫我！这一路躲鸡笼、混船舱，就没睡过囫囵觉，这下好了，太阳都晒屁股了！
沧溟整理着衣袖：我去让店家准备点吃食，你先洗漱……说着便转身出了房间。
赤霄手忙脚乱地抓过床边的罗纱裙——这是昨日店小二送来的，水绿色的裙摆在晨光里泛着柔和的光泽，领口绣着细密的银线花纹。可她平日里穿惯了利落的劲装，此刻对着繁复的裙带犯了难，捣鼓了半天，裙摆还是歪歪扭扭，领口也松垮垮的。
赤霄把发带往梳妆台上一拍，气鼓鼓地坐下来，乌黑的长发如瀑布般披散在肩头，我不出去了！你自己逛吧！
沧溟恰好从外间进来，手里还拎着店小二送来的热水，闻言挑眉：怎么了？他确实不敢把她一个人留在客栈——这丫头的性子，指不定转眼就能惹出什么麻烦来。
这破衣服！赤霄指着身上的罗纱裙，脸颊气得泛红，穿也穿不利索，头发也不知道怎么弄，出去还不被人笑掉大牙！
沧溟这才仔细打量她。平日里她总是束着高马尾，穿着灰布劲装，活脱脱一个野小子。可此刻卸去了满身风尘，罗纱裙下的肌肤透着被热水浸过的莹白光泽，乌黑的长发垂至腰际，发梢还带着自然的卷曲。许是气极了，她白皙的面颊泛着红晕，眼角那颗小小的红痣随着眨眼的动作轻轻跳动，竟像一只振翅欲飞的红蝶。
他忽然愣住了——原来她是个姑娘，一个和他截然不同的姑娘。
看吧，是不是很怪？赤霄见他盯着自己发呆，更加气恼，抓起梳子胡乱扒拉着头发，以前阿娘逼我学挽发髻，我嫌麻烦总是偷懒，现在好了，束发配这裙子，像个没头的鬼！
沧溟缓步上前，从她手中接过那根素色发带：我试试。
赤霄惊讶地抬眼：你会？
他没有回答，只是抬手轻轻拢起她的长发。他的指尖微凉，触到她后颈的皮肤时，赤霄忍不住缩了缩脖子。片刻后，他松开手——不过是把头发松松地束在脑后，发尾还散着几缕碎发。
就这？赤霄对着铜镜翻了个白眼，气笑了，跟没弄有区别吗？
这样挺好。沧溟说得认真，目光落在镜中她的侧脸上。
赤霄没辙，眼珠一转，瞥见屏风上挂着的玄黑斗篷——那是沧溟带来的，边缘绣着精致的暗纹，长度及地。她抓过斗篷往身上一披，连帽兜都戴得严严实实，只露出半张脸，转身问道：这样呢？
斗篷把她裹得严严实实，反倒衬得那张小脸更加精致。沧溟看着她只露出一双亮晶晶眼睛的模样，像只偷穿大人衣服的小猫，忍不住点头：嗯，挺好。
楼下的早堂已经摆开了桌椅，店小二见他们下来，赶紧颠颠地跑过来，手里端着两碗热气腾腾的米粥、一碟酱菜和几个白面馒头，香气混着晨光在空气中弥漫。
客官慢用！店小二笑得见牙不见眼，视线在赤霄的斗篷上打了个转，又飞快移开。
赤霄摘下兜帽，抓起馒头就咬，含糊不清地问：昨天店里不是住满了吗？人都去哪了？
早都出去了！店小二手脚麻利地收拾着邻桌的碗筷，曲水城的早市最是热闹，灵族的姑娘会在街口卖花，魔族的汉子摆地摊卖兵器，去晚了可就赶不上这热闹了。
赤霄从怀里摸出两枚灵币放在桌上——她昨晚硬是从沧溟手里抢过了钱袋，美其名曰。房间帮我们留着，我们出去逛逛，晚上回来。
哎！好嘞！店小二把灵币揣进怀里，笑得更欢了。
对了，赤霄喝了口粥，昨天帮我买衣服的是哪家店？不太合身，我去换两件。
出门左拐，过两个路口的彩衣店，老板是灵族的，最会做时兴样子。
曲水城有什么好玩的？赤霄又问，眼睛亮晶晶的，我们头回来，你给说说。
店小二搓着手，凑近了些：那得看客官想找什么乐子了。西街的赛仙坊有说书的、唱曲的，南市的钱来坊能赌钱、斗兽，都是男人爱去的热闹地儿。他顿了顿，瞥了眼赤霄的斗篷，压低声音道：不过……
不过什么？赤霄挑眉，啃馒头的动作停了。
姑娘家去那些地方，怕是不太方便……店小二说得小心翼翼，特别是最近城里不太平，各方势力都在暗中较劲。前两天钱来坊还出了人命，据说是为了争夺一批来路不明的灵石……
我怎么就不方便？赤霄把馒头往桌上一拍，嗓门瞬间拔高，男人能去，我凭什么不能去？
店小二被她这声吓了一跳，看着她明明穿着斗篷像个淑女，一开口还是火爆脾气，赶紧陪笑：能去能去！是小的多嘴！心里却嘀咕：这么俊秀温和的公子，娶个脾气火爆的母老虎，也是遭罪哦。
嘀咕什么呢？赤霄眼尖，瞥见他嘴角的小动作。
没没！店小二赶紧摆手，除了这些，要是想寻宝，黑水巷最热闹！
寻宝？赤霄来了兴致，往前凑了凑。
店小二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那是曲水城最大的灵石交易市场，修灵的人都在那儿抢宝贝呢！表面上是买卖灵石，实际上……他左右张望了一下，声音更低了，那里是各方势力的情报交换点。灵族的探子、魔族的眼线，还有各大家族的暗卫，都在那里活动。特别是这几日，指定更热闹。
为什么？
二位是真不知道啊……店小二咂咂嘴，脸上露出复杂的神色，近日幽冥和灵族要交易物资，表面上说是灵石、粮草，实际上暗地里交易的可是禁术典籍和上古法器。这些宝贝一旦流入市场，必定会引起各方争夺。那些寻宝的，早就候在那儿了。
沧溟舀粥的动作顿了顿，抬眼问道：两族交易的物资，怎会流入市场？
店小二看了他们一眼，忽然叹了口气：二位怕是第一次来曲水城吧？实话说，这曲水城看着热闹，水可深着呢。他凑得更近，声音几乎细不可闻：表面上两族和平交易，实际上都在暗中较劲。交易物资被各方势力层层盘剥，最后流到市场上的，都是经过几道手的。更可怕的是……
他顿了顿，脸上露出恐惧的神色：听说最近黑水巷来了批神秘人，专挑落单的修灵者下手。前天还有个灵族的修士在那里失踪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查了半天，最后也不了了之。我劝二位还是早点离开吧，这几日城里鱼龙混杂，你们看着不像修灵的，留在这儿，怕是要白白丢了性命。
赤霄一拍桌子，怒气冲冲的叫道：“我们怎么就不像修灵的？”
小儿瞥了一眼赤霄，嘿嘿一笑：“姑娘，我这个聚灵阁在这曲水也是有年头的，在下不才，但见得人多了，二位身上毫无灵力气息，怎能是修灵的？”
赤霄因为没灵力本就心中存着怒火，这会还被人嘲笑，自然气得不行。
刚要反驳，就被沧溟用眼神制止了。她看着店小二眼中的真切担忧，又瞅了瞅沧溟沉静的侧脸，忽然觉得这曲水城的热闹表象下，藏着无数暗流涌动的危机。
知道了。谢谢店家提醒。沧溟淡淡应道，给赤霄递了个意味深长的眼色，先吃饭。
赤霄咬了口馒头，目光透过窗棂望向街面——晨光里，往来的人脸上都带着笑，可在那笑容背后，不知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算计与危险。她下意识摸了摸腰间的短刀，心里忽然燃起点兴奋的火苗：这样才够刺激，不是吗！